用個誇張又不恰當的類比,瘋子發瘋時,人只想遠離,而非憐憫她的病。知道宮樂前科的宮治當然不會因為這種話對她生出排斥。
惱意是有的,憐惜是有的,逃避也是有的,讓人惱火,只想一走了之。
可想放手讓她自生自滅也做不到,種種情緒湊來湊去,然後像是不合適的板塊激撞倒一處,他只覺得煩躁又難受。
抱著宮樂的力道徒然重了很多,因為氣惱而下意識加重的力道在她微微掙紮之後受驚地僵了一下——他的主人這才意識到這力道是不合適的。
但驚慌之後並非著急的鬆手,而是賭氣般壓得緊了。
宮樂張嘴閉嘴了好幾回,眉毛蹙著半天,到底沒再說什麼。
下意識的諷刺和怨懟頂多算對彼此的抱怨。可沒人想真的起沖突,宮樂也不想。
別說火星子,一點洩出來的硝煙氣就足夠她閉嘴了。
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像被豢養的寵物貓,看起來高傲冷漠,然而這些權利又都是主人給的,連爪子上的指甲都要被定時清理。
但仔細想想,又好像不是。
是嗎?不是嗎?
不知道。
宮治起身,去給她拿藥。
宮樂一個人蹲坐在沙發上,靠在沙發背上,無事可幹,便追尋著這種詭譎的感覺,思考著。
從今天想到明天,又從明天想到幾個月前,記憶裡盡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不堪東西,她在這堆思維垃圾山上,苦思冥想。
宮治把藥給她拿來了。
雖然面上還好,但他心情很差。
據觀察,他開口說第一句話的語氣就很不耐,現在心情還是那麼臭,是因為她剛剛的話麼?
宮樂瞟他一眼,伸手,輕輕接過那些藥。
感冒發燒的藥要在飯後,現在吃的是一些精神類的藥物,以及若幹針對她過往病史的預防性藥物。
幾枚五顏六色的膠囊,幾片白藥片,零零總總地堆在一起,宮樂手還小些,藥物滿滿當當擠在手掌心,看起來就有些嚇人。
她倒沒什麼感覺,宮治的眉就先皺起來了,沒說什麼,轉身照例給她拿了幾杯溫水,放在桌上。
他側身坐著,像是在看這邊又好像在望著窗外。不像是特意監督她吃藥的,倒像是被老闆壓榨不得不上崗逮著機會就摸魚的。
他非常不喜歡宮樂吃藥的樣子,也知道宮樂會好好吃藥。
她從來都是這樣:無論是因為什麼,只要事先沒有反對,之後不管再發生什麼,都逆來順受。“我改變不了,我認。”——他和宮侑都很煩她這一點,好像看起來隨遇而安甚至灑脫,但細想起來,卻覺得死板到有些偏執。
結果當真又那麼壞麼?如果有,那就是自暴自棄。如果沒有,她既清楚結果是什麼也知道怎麼改變,為什麼一定要往死衚衕裡鑽,讓自己那麼難受?
就拿吃藥這件事,哪怕他確實有些氣她說的那些話,去拿藥的時候她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好好拒絕,接到藥了以後也可以跟他好好說想過一會兒再吃,或者因為之前的經歷實在是惡心,不願吃……這些都可以再商量。
可她不。
她相當固執地走在或是自己或是別人給她選的路上,死板地遵循著這條路上的規則,哪怕會折磨自己,也絲毫不知變通。
宮治餘光瞥見,宮樂好像看了他一眼,然後慢吞吞地從沙發滑倒地毯上。
她像討厭吃藥的小孩惡作劇一樣,拿剪刀把膠囊剪開,把藥粉倒進溫水裡,等一會兒,磨磨蹭蹭地喝下後,又把藥片囫圇幹咽吞下。
這事她很熟,但今早狀態不對,失誤了。
藥片卡在喉嚨裡,宮治急忙遞水,她不肯喝,幹嘔了幾次,硬是把藥片嚥了下去,宮治這才趕忙給她喂水。
“幹脆下次去醫院打針。”宮治相當煩躁地建議。
他真的是受夠了她一副慘兮兮又非得折騰自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