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個……”正和宮侑鬥嘴的桂下聞言有些吶吶,他清秀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種難為情,有點像羞愧。
“東京吧。”他猶豫了半晌,才從嘴裡蹦出個地名。
“井闥山?梟谷?”宮侑對東京的排球名校如數家珍,看桂下躲閃的眼神,他露出了像是在緩解氛圍,打鬧的笑,“總不會是音駒?那也還可以。”
宮治倒是看出了些端倪,他喝了口水,“應該……都不是,桂下,你是想升學?”
桂下安郎感激地看了一眼宮治,“是,我……我是,不打算再打排球了。”在雙子的目光下,他有些吞吞吐吐,有些膽怯,甚至有些害怕,但卻不知道原因。
宮侑臉冷了下來,他冷笑一聲,“你過來就是想告訴我們這個?”
言下之意,不僅是趕人,那不屑的冷哼更像在說,桂下目前在意猶疑的東西毫無意義。
桂下有些火,他有時真的很不喜歡宮侑的性格。
“水沒了,接一下。”
宮治突然把水杯扔到宮侑懷裡,宮侑下意識接住了他的水杯,扭開水蓋,真沒了。
“你把我的那份也喝光了?”他不信邪似的把水杯朝下抖了抖,不可置信,“那你拿著水過來幹什麼?”
“喝啊。”宮治抬眼,“剛剛不是有人給你遞水麼,你沒要?”
宮侑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最開始那個經理,“你瞎了,她分明只送了毛巾。”他這樣說著,卻拿著水杯走了,走前沒看桂下安郎一眼。
排球館的大燈下,宮侑轉身離去的背影顯得尤為幹脆,幹脆到鋒利。
“抱歉,我的錯。”宮治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他的兩次探究都顯得冒犯,是氣氛變難堪的推手。
桂下安郎搖搖頭,卻忍不住苦笑,“我的選擇……讓你們很失望嗎?”宮治的歉意裡分明是疏離。
“談不上,”宮治否定,他頓了一下,“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任何他人的置喙都是多餘的。”
這幾句話沒有什麼錯,很平靜很溫和,像是安撫。但宮治的語氣太平靜了,反而讓人覺得無情,無情得讓人覺得那句爛大街的雞湯語錄也像是客氣的敷衍。
桂下勉強地笑笑,“還沒恭喜你們呢,被稻高特招了,真是我校排球部之光,希望到時候你們的發揮像最近幾場一樣穩定……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中學排球部有多厲害……”
“桂下,”宮治打斷桂下安郎,他的冷淡透出一種預感攻擊般的防禦,“你想說什麼?”
初中排球界,和宮雙子排球技術一樣出名的,是他們在賽場上極其不穩定的發揮。如果不是戰績實在耀眼,基本功和身體素質等等又極其出色,稻高的監督也不會冒著這種風險把他們招進來。
桂下一僵,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問,像你們這樣的天才……是不是,都把堅持當成理所當然?”
宮治沒說話。
桂下低著頭,額發低垂,“因為對你們來說……堅持就一定會成功,堅持就一定有用,對吧?”
“不然呢?除了這個,你想靠什麼進步?”宮治反問他。
真是好客觀,好傲慢的話。
桂下艱澀地揚起一個代表諷刺的笑。艱澀不是因為害怕答不出,而是悲傷,因為自己的平庸。
“你這樣說……不過是因為成功的曙光對你來說觸手可及。而我卻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困在深不見底的黑暗裡。你隨便一試就成功的技巧,我卻要在私下裡練上十次百次、甚至是一千次,才能做得和你一樣。”
他慢慢開口,聲音不低,卻絮絮叨叨,像是繚繞半山腰的濕漉漉的霧氣,冰涼又執著。
“而哪怕是這樣,到第二天,你就又令人絕望地進步了……而我卻還要在一邊裝作興高采烈地為你們歡呼……堅持沒有用,堅持是一場騙局,它讓我輸的什麼都不剩了。”桂下捂住了臉。
“你是想說,我能走到今天,我能堅持、能成功……全部是因為我的天賦?”宮治笑笑,眉間的怒意稍微積攢一下,但又馬上變成了因感到荒誕而起的嘲諷。
桂下的話毫無價值。打比賽這麼久,類似的中傷和詛咒他不知道聽了多少次,無能者的怨懟而已,他從不在這種東西上花精力。宮治只是沒想到,自己隊裡一起打了那麼久比賽、還算說得上話的的人,居然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這讓他感到了一種被蛇滑過肌膚的幽冷與惡心。
宮治想盡快結束這場對話,“我知道了,但接下來還有幾場比賽要打,希望我們都能好好配合,不要給彼此留下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