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本人。”在那位女士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宮治相當粗魯地結束了這次嘗試。
他打算加快挑菜的速度。
這些菜大部分都是他觀察得來的,宮樂可能愛吃的東西。雖然是家裡負責做飯的,但宮治其實不怎麼買菜,加之心神不寧……他已經在附近瞎逛好一會兒了。這不能怪他,他和阿侑的三餐一般情況下都會在學校解決,偶爾想吃其他的了才會拜託圓子表姨做。這也導致除了個別情況,家裡廚房一直都是閑置。
說到圓子表姨,她是母親那邊的遠房親戚,因為父母事忙,會定時來幫忙打掃房子、做飯、洗衣晾衣什麼的,母親會定期給支付薪水。而也是因為這微末的親戚關系,他和阿侑才會叫她一聲圓子表姨。
這些菜都是表姨拜託他買的。因為家裡多出來個體弱的妹妹,父親決定讓圓子表姨負責家裡的三餐和照顧宮樂,他本來都打算讓圓子表姨搬進來,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成功。表姨膽小,對他們家裡近來的舉動心驚膽戰,昨天晚上還向他打聽宮樂的脾氣性格愛好忌諱。
宮治想到這裡,覺得有些好笑。
宮父親母親只喜歡他和阿侑,但其實所有人對她不都是偏愛的嗎?甘願的、不甘願的,母親或者父親,他或者阿侑,不都只能好好哄著她、生怕她哪裡不好嗎?
就在他無精打采地挑菜時,可能是因為剛剛作弄人的懲罰吧,轟的一聲。
突然間,好像有什麼冰涼尖銳的東西從前到後貫穿了心髒,血液流速過快以至於讓面板表面出現紅紋。
宮治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渾身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的雙眼不自主瞪大,耳膜鼓動,好似洪水決堤的聲音過後,是漫長而磨人的耳鳴。
手不自覺用力,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感到了一片泥濘。宮治大喘著氣,側頭,看見自己因排球而保養良好的手指深陷在紫色表皮炸裂的茄子裡,柔軟的白泥像漿水一樣流出來。
他閉了閉眼,把茄子扔到了籃子裡,再抽出紙巾擦了擦手。謝過趕來的工作人員,緩了緩,繼續挑菜。
就在剛剛,情緒又暴動了一次。但這次不僅僅是宮樂的,還有阿侑的。
雖說因為雙生子的熟稔和默契,他和阿侑都沒有給彼此帶來什麼情緒上的負擔,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或者阿侑不能這樣做。
回到當下,熟悉的不安和陌生的幽冷像是雙生藤曼一樣纏繞著他的心髒、攪動他的肺腑……感受到這些,宮治反而安心了。他最怕的不是情緒暴動的影響,而是潛伏在幽暗處窺伺的怨恨、不安、嫉妒、煩躁……相比這些好像頗富深意的情緒,經過這麼多年的折磨,宮樂單純的怒意反而叫他安心。
至於阿侑,嘛,從小到大,從生活到賽場,不論到哪兒,他們都是最好的雙生子。
而且就算不提這個,宮治也覺得阿侑那邊不會出什麼問題。
宮治走到收銀臺,慢吞吞地等著結賬。
阿侑自己恐怕都沒發現,他對宮樂的態度其實在慢慢軟化,軟化速度快地驚人,從惡意挑釁到容忍無視花的時間連一週都沒有。宮樂的病也是,好得太突然了,雖然母親說是因為之前治療的方案見效得晚雲雲,但宮治卻莫名覺得蹊蹺。
他這邊正想著母親的話奇怪呢,那邊母親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宮治一邊從收銀員手裡接過袋子一邊接起代表母親問候的電話。
他走出超市時,日頭正毒,遍地白光。行人都擠擠攘攘地走在街邊商店的屋簷下,印著品牌商標大傘大剌剌地橫出商戶,半死不活地凝視前方。宮治收回目光,有點後悔自己沒帶陽傘。
在友好的寒暄交流後,母親果然躊躇地談到宮樂。
“她……怎麼樣,還好嗎?”她的語調微小到有些怯懦。
宮治有些煩,說不上是因為天氣、因為母親,還是因為家裡那兩個任性自我不顧別人死活的家夥。
“是指哪方面?”宮治扯了扯嘴角,“要說身體,您比我清楚。要說其他的,”他聳了聳肩,“好著呢,您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比如說不要欺負妹妹、比如說不要欺負妹妹、比如說不要欺負妹妹……聽得讓人耳朵起繭、逆骨頓生。
“……那就好,那就好。”耳邊文雅的聲音喃喃了兩句,複又叮囑道,“你記得讓阿樂準時吃藥,她現在雖然能出院了,但是還是要定期到醫院檢查、還有吃飯的忌口,她不能吃辣的……”
或許每個母親在自己孩子身上都有無限可以嘮叨的東西,無限喋喋不休的理由……而無論這位母親在此之前是什麼身份,老師還是律師,商人還是醫生。
“您為什麼不自己給她打個電話呢?”宮治涼涼地開口,“這大夏天的,您這樣嘮叨來嘮叨去,蚊子都要甘敗下風了。”
電話裡的女聲頓了一下,無奈,“好好好,我不說了,我知道你,你有分寸。但阿侑不像你,”她頓了一下,有些探究,“那個混小子,怎麼又和阿樂鬧起變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