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身邊的好熟視無睹,被新鮮感吸引,是人之常情。
沒想到的是,等到飯後回到客店後方的客房,人前寡言少語的程青昊竟來敲了她的門,來找她單獨說話。
“我來,是有句話想要問你。”他語氣鄭重,又透著點與她不分彼此的意味。
沈苓覺得奇怪,按說他倆也是一同經歷了些事了,說過的話卻少得可憐,聽他用這種語氣說話,更是頭一次。
程青昊也不顧夜晚獨處一室的避諱,進來後還反手掩上了房門,神色有些複雜:“你為陽春暉下藥,並非為了替他療傷,而是另有緣故,對不對?”
沈苓神色未變,平靜問道:“你為何這麼問?”
程青昊直視她的雙眸:“你不是個擅於說謊的人,你解釋下藥的原因時眼神閃爍,我察言觀色,便斷定你所言不是實情。本來陽春暉也當看得出來,只是一聽你點出他的症狀,他便先入為主信了一半,才沒有留意。我旁觀者清,看得出你當時是說了謊。你告訴我,你究竟為他下了什麼藥,又是動機何在?”
沈苓怔怔望著他,彷彿又回到了王府燕萃堂東梢間裡,回到了與那個人首次相見的那天下午,面前的少年眸光躍動,含笑問她:“快來說說,你究竟是怎麼算計了那個小丫頭的?”
程青昊見她呆望自己,臉上露出悽然之色,雙目依稀又閃出了淚光,他心頭微顫,有些倉惶地解釋道:“你不要擔心,我若有心揭發你,何必等到這時?我相信你不是惡人,為陽春暉下了藥也一定不是出於什麼歹意,我來不是要審問你,只是想弄個明白。你究竟為何要那麼做?”
“因為我喜歡他。”沈苓說得平平淡淡,臉上的悽然之色已斂去無蹤。
程青昊一怔:“你說什麼?”
沈苓目光旁落:“我在無極崖下生活多年,平生從未見過像他這樣超塵脫俗的男子,今日一眼見了他,我便動了心,我給他下藥是想叫他身感不適,我再趁機替他醫治,他心懷感激,說不定我便能得到機會多與他來往一陣。我是這樣出身的女子,自然不指望能與一位正派俠士結成什麼姻緣,能得機會與他交個朋友,多說上幾句話,也便知足了。”
這番話同樣是謊話,但程青昊頭一回聽見一個姑娘傾訴衷腸,難免有些心神不寧,也便無暇再去分辨真偽,一氣兒全當真話聽了。
沈苓說完朝他勉強一笑:“我是女淫賊教出來的徒弟,你若懷疑我給他下的是春,對他圖謀不軌,也不怪你……”
“不,”程青昊決然搖頭打斷她的話,“我若真那麼揣測你,就不會這般來好好問你了。你被你師父帶到那種地方居住多年,怎可能是你自己情願的?你師父是你師父,你是你,我並不信她教出的徒弟,人品做派就一定像她。”
從沈苓的言談當中,他聽得出她自己對所謂的師父也沒什麼敬意,從而推想她不願被個聲名狼藉的師父帶累,這番對她師父有所貶低的話說出來也就沒什麼顧忌。
沈苓暗中嘆了口氣,心裡覺得有點對不起他,他看出她說謊不去當面揭破,背後來單獨問她,用的還是這麼誠懇的語氣,足見他善良正直,又待她真誠。可惜他真誠以待,她卻只能騙他,總不能對他直說是為了防止他的師妹被搶走才給陽春暉下迷藥啊。
而且她也有點發愁下一步該怎麼辦。他們三個正派中人應該就要同去武林大會了,她剛惹出來這麼一件事,要是再主動提出想跟著他們去看個熱鬧,恐怕又要被他們懷疑動機了吧?
程青昊頓了一下,又道:“不如這樣,我有意相邀陽春暉隨我們一同去黃山赴武林大會,你若無事,便也隨我們同去吧。咱們四人一路同行,你想與他多說說話,路上會有很多機會。”
這個思路還真是令沈苓始料未及,他主動提出邀她同行,還是打著撮合她和陽春暉的主意?她湊近一步,語帶神秘地道:“程少俠,我問你一句話,請你如實回答我。”
程青昊心感奇怪:“你說。”
沈苓問:“你是不是看出陽少俠人才出眾,擔憂你師妹會看上她,才會想來撮合他跟我?”
這個思路同樣令程青昊始料未及,他愕然愣了片刻,才道:“你怎會想到那裡去了?我……師妹她……唉!”他都不知該如何解釋,連連搖頭,這都是哪跟哪啊?虧她想得出來。“不是你剛剛說了想要尋機多與他來往,我才替你想了這個主意麼?”
沈苓挑起眉:“可我畢竟是個邪派妖女啊,你就不怕撮合我與他,以後生出什麼事端?”
程青昊微露笑容:“你或許出身邪派,但絕不是什麼妖女,我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有幾分自信。”
沈苓愈發覺得他就是個老實頭兒,善良得有點發傻,這麼個老實人其實挺好玩的。她莫名有心想要逗逗他,眼眸中閃著狡獪光芒,含笑道:“你真覺得我不是妖女?那你可知道妖女是什麼樣兒的?”
程青昊看見她說話間抬手一拂,一小團黑影隨之倏然落到了自己身上,低頭一看,胸襟上竟然爬著一隻茶杯口大、渾身毛茸茸的大蜘蛛。他頓時驚得臉色煞白,急慌慌將蜘蛛拂落在地,同時飛身倒縱到了門口,後背“嘭”地一聲頂在門上,就差奪門而逃了。
沈苓笑不可仰,拿腳輕輕蹚了一下地上的蜘蛛:“這是曬幹的蜘蛛殼兒,我怎可能隨身帶著活蜘蛛?”說話間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程青昊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這姑娘說起對一個男子的思慕不見有何羞澀,還會使出這種古怪手段惡搞他,這樣不是妖女,還要什麼樣才算是妖女?
他著實哭笑不得,搖頭道:“你這些高明手段還是留著用到你的意中人身上去吧,我可受用不起。”說完就開門而去。
沈苓掩上門,回到蜘蛛跟前蹲下身去,從衣袖中取出一截小竹管,放到地上那隻蜘蛛跟前輕輕磕了兩下,蜘蛛就像被她叫醒了一般,忽然動了起來,乖乖爬進了竹管。
“委屈你捱了一下摔,剛要不把你弄暈了,非把程少俠嚇暈了不可。”沈苓安慰著她的寵物,想到程青昊受驚的模樣,又忍不住笑了一陣。
褚江凝真就把活蜘蛛貼身帶著,還不光蜘蛛,毒蛇、蠍子、蟾蜍、蜈蚣她身上都帶著,隨時隨地都可以這樣放出來。沈苓覺得挺好的,多有效的自衛手段吶?瞧瞧剛才,武功高強的程少俠都被嚇丟魂兒了不是麼?
系統看著她,不由得想起了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時的沈苓打死也不願承認,她和褚江凝這個小毒婦有什麼相似性。
根據基礎設定,她穿到某個人物身上,可以直接繼承那個人物原本的技能,比如褚江凝的醫術和武功,但秉性是不會受原主影響的。所以沈苓能接受褚江凝的惡趣味,只能說明她自己也有著相同的惡趣味……
系統:呵呵。
沈苓這時才想起,吃飯時程青昊顯得悶,原來是因為心裡悶著這番話要對她說,倒不是他本性沉悶。他是在惦記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