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又不是公開與華嬤嬤打擂臺,除了沈苓之外,他沒向其他任何人吐露過要打壓華嬤嬤的意思,碧瑩她們幾個大丫鬟沒收到過王爺的拉攏暗示,也就還不敢公然忤逆華嬤嬤,轉臉便將華嬤嬤對她們說的話轉告王爺。
但她們倒是都拿沈苓當自己人,一回來便將所有話都跟沈苓嘮叨過了,也便由沈苓告知了誠王。
華嬤嬤除了詢問丫鬟王爺對狐貍事件的反應之外,也對每個丫鬟都問了同一個問題“王爺近日對待苓兒如何?可聽見苓兒說過什麼事關鎖兒的話?”答案自然都是“沒有”,她們每個丫鬟都沒少說鎖兒的壞話,不可能只把沈苓一個賣出去。
“你也不必抱委屈了,”誠王笑著安撫沈苓,“雖說是你替我辦事,平白惹了她恨上你是挺冤的,不過橫豎有我在,她再如何怨恨你也拿你沒轍。再說了,你是皇後嫂嫂選來給我的,她還要指望著皇後嫂嫂來壓制我呢,也不敢私自對你不利。”
沈苓並不很放在心上,手裡為他添著茶水,她嘆息道:“其實我早就有心問您一句話,您讀過那麼多書,懂得那麼多的事兒,如今卻被迫要跟一個管家婆子動心眼,會不會時常覺得……挺沒勁的?”
她知道他將來都會辦哪些大事,自然就更加覺得他跟一個婆子鬥智很跌份,很委屈。
誠王淡淡笑了一下:“沒勁當然是沒勁了,可又能怎麼辦呢?別小看那些不入流的小腳色,可不是我自高身份、不與他們計較,他們就肯本分度日的。反而大多都會是越見你不計較,就越要得寸進尺,竄上跳下。為什麼呢?因為他們不覺得自己是小腳色啊,在他們眼裡,自己本事可大呢,真得了機會,連太監都會覺得自己有望當皇上!”
沈苓聽得心有欽佩:他果然心智夠成熟,說出話來一點也不像個十多歲的孩子。華嬤嬤比他年紀大得多,卻顯得比他還幼稚。
其實她真心覺得華嬤嬤挺傻的,她要是盡好下人的本分,敬著誠王,安生體面的養老總還不成問題,可她卻總想壓服主子,在府裡稱王稱霸,把主子往死裡得罪,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格兒!
要說呢,國朝確實有過不少管家婆作威作福的例子,尤其是公主們,大多都被各自的管家婆壓制其下,或許藩王也有在管家婆手下一輩子翻不過身的,可誠王是什麼人吶?
華嬤嬤親自看大的孩子,智商有沒有那麼低,性情有沒有那麼懦弱,她看不出來啊?所以說還是傻。
誠王咂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所以說,還真不能因為看不上他們就懶得計較,由著這種小腳色橫行無忌,不定得闖出什麼禍事。你看蝨子跳蚤小不小?真爬到你身上一個,你能因為它小就不計較麼?咬你一口就夠你難受好幾天的。”
“是是,您說得太有道理了。”沈苓一臉狗腿式的諂媚笑容,“那依您看,跟前這只老蝨子咱們要如何對付?”
誠王穩穩坐著,顯得胸有成竹:“道兒已經劃出來了,下面無需咱們再做什麼,她就會順著這條道兒走下去。”
誠王說的那個道理華嬤嬤也很明白,表面上看,讓鎖兒早回來幾天或是晚回來幾天是沒什麼打緊,卻會給下人們傳遞截然不同的兩種訊號。這就是權力爭奪中最簡單的一種手段,你說東,我偏說西,即使後果相差無幾,可究竟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表現出的就是誰的權柄更重,誰能壓過對方。
華嬤嬤求情的話已經說出口了,再由著鎖兒歇滿一個月回來,讓下人們一看,哦,果然華嬤嬤還是擰不過王爺啊,以後她的日子只會更不好過。
為了避免此事,華嬤嬤次日一早就跑進宮裡找皇後告狀去了。
皇帝政務繁忙,將照顧幼弟的差事託付給皇後,皇後就下派給華嬤嬤,每個月都至少會招來華嬤嬤進宮一回,細細詢問誠王的起居生活狀況,也準許她有了什麼事可以隨時覲見報告。
華嬤嬤知道皇後是頂頭上司,還在勖勤宮住著那時,她就常常找茬去拜望皇後,一邊彙報工作一邊拉關系,與皇後混得很熟,到了近兩年,皇後有時還會在她說完正事後留她聊聊天。華嬤嬤在皇後跟前確實有著一定的面子,幾乎不次於皇後跟前的體面下人。
這一回,華嬤嬤是掛著一臉委屈和為難去見皇後的,先說了皇後上次選進來的四個丫頭王爺只留下了其中一個,這陣子都留在身邊服侍,看樣子挺滿意的,然後話鋒一轉,提起前陣子因為她女兒與那個丫頭口角了幾句,王爺便叫她女兒回了家,至今都快一個月了,連她低三下四地求情,王爺都不願叫她女兒再回來。
她不敢明著指責皇後選過來的丫頭是個挑唆事端的狐媚子,言語間盡量把事情歸咎於王爺耍小孩子脾氣。
這事兒說起來沒多大,皇後聽完也沒當回事,隨口便說:“那就叫你閨女回去上值吧,你帶著她一塊兒跟王爺好好說說,揭過去也就算了。”
她是說得輕巧,華嬤嬤卻等於領了懿旨,謝過了恩,高高興興回了家,當天就領著鎖兒回了王府,對誠王說:“是皇後娘娘發了話,叫老奴領鎖兒回來上工的。”
話雖是笑著說的,挑釁的意思卻再明瞭不過。
縱是誠王對她的言行早有預料,見了她這模樣也覺得好笑。
大概在所有大人眼裡,孩子再怎麼長大,也都還是孩子。華嬤嬤顯然還把他視作五六歲時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娃,就等著看他被激怒,去找皇上皇後耍小孩子脾氣,好弄巧成拙、引來帝後一番訓斥、反而成就她呢。
她壓根就沒想過,王爺也有長大的一天。
誠王也不由得感嘆:可見也是我前些年太過隱忍沉默了,才把她慣成了這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