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首都盛夏,柏樹伸出蒼翠遒勁的枝條,從窗子往外看,時景正如她初見裴敘那天。
直到葬禮結束,從八寶山回家的路上,她才想起來問:“所以為什麼?”
為什麼薛嵐和父親斷絕關系,至死沒回上海。
沒有前言,裴敘也聽懂了。
他升起駕駛位與後排之間的隔板,將司機隔離在外。
“因為嵐叔不想給他爸當白手套。也不知道薛家那種大染缸,怎麼養出嵐叔這種近乎天真的理想主義者……他想去戍邊,當然了,薛啟民不讓。”
“於是他們爆發第一次矛盾,嵐叔沒去成想去的地方。”
“再後來,嵐叔想留北京和蔣姨結婚,薛啟民也不許,並且放話不認嵐叔這個兒子、蔣姨這個兒媳。”
蔣時微問:“那為什麼他現在又來找我呢?”
“你在國外新聞都不看,”裴敘懶懶地轉頭瞧他,“薛啟民原有一個小兒子,兩孫子,去年被一把火燒沒了,一家四口全碳化。”
時微驚訝,眼睫眨了一下就愣住。
裴敘說:“老頭骨子裡封建,那年你出生姓了蔣,差點沒把他氣厥過去。到如今他膝下無子孫,眼看要絕後,這才想起你。”
“可我是一姑娘,老頭看得上?”
“看不看得上的不也只剩你一個了嗎?再說蔣姨給他的靈感,閨女也能傳姓不是?”
蔣時微啞了聲,想著,要是我們結婚,你是要留裴姓去跟那倆異母弟妹爭呢,還是容我保住我那早逝親人們的最後一點念想呢。
還沒想完,裴敘沒有任何前情地提起:“爺爺遺囑分財産,給你也留了一份,雖然是最小一份。我呢佔大頭,和老裴份額一樣,其實是越過了倆小裴。”
話落,蔣時微簡直要冒冷汗。
裴敘難道會讀心麼!
她磕磕絆絆說:“你跟我提這個做什麼,不對,你應該早些說,我剛才得當面謝謝爺爺。”
裴敘:“剛才不還不確定嗎?你親生爺爺那邊兒,要是全留給你一個人,嘖,天文數字啊,小姐你怎麼看得上咱爺留的這點小錢。”
時微抱著抱枕,縮起肩膀:“天文數字也跟我沒關系,我不回去。”
“廢話,”裴敘瞬間強硬,“你就是想回去,我也不讓啊。”
蔣時微莫名反骨:“你不讓我就不能回了?”
裴敘說:“不能。”
“可你說我長大了,”蔣時微試探著,“我想去哪裡,該是我自己說了算的。”
裴敘默然,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捨得?”
時微沒什麼底氣地:“什麼?”
裴敘說:“你捨得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深山野林,偌大一座裴宅就剩我一個人。”
時微吞嚥著口水,搖頭:“不會的,這裡有這麼多工人。況且你不是裝修了公司附近那套複式嗎?那兒多方便你約朋友,或者出門去工體……”
“寶寶,”他忽然沉下聲線,帶著若有似無的哽咽,“公司附近那套複式沒有你,酒吧裡也沒有你。”
“明明是你說過的,你永遠不會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