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敘接著還說了什麼,蔣時微懶得再看。
下午提前離校,來接她放學的人是裴琰,像多年前那個夏日一樣,意味著不同尋常。
和裴琰坐在後排,小桌板上放著草莓小蛋糕,還有平時不能喝的外邊的奶茶。
蔣時微難免傷心。忙得腳不沾地的裴叔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裴敘卻忘了。又或者說,他記得,但比不上孟姐姐的生日重要。
裴琰說:“今兒家裡吃烤鴨和蔥燒海參,微微還有別的菜想吃,現在可以給慧姨發微信。”
蔣時微拿起奶茶喝,語氣涼涼的:“不用,沒什麼想吃的。”
放在往常,裴琰看到蔣時微飯前吃那麼多甜食,肯定得開口阻止。但今天不一樣,蔣時微想,今天他們都可憐我。
因為是媽媽的忌日。
蔣時微到裴家三個月後,軍醫院傳來蔣舟琴病危的訊息。由於輻射太嚴重,直到最後,醫院也沒開放家屬探視。
她被封閉式管理和照顧,請最好的醫療團隊,用最好的藥,最終還是無力迴天。
北京九月,夏秋之交。
蔣時微放學回來,裴敘正在看電視新聞。聽見時微的動靜,他立刻把電視關了,若無其事說:“回來了。”
蔣時微腳步停住,狐疑地瞥裴敘一眼。
三個月來,這位哥哥一直把她當空氣,進進出出都不叫她,怎麼今天轉性了,主動跟她說話。
“嗯,回來了。”
她也不知道回什麼,索性重複那一句。
裴敘抬起頭,十四歲還沒長開的少年臉,已是清俊利落的模樣。他眨了眨眼,似乎在思索,怎麼把話說得自然一些。
最後他起身,第一次伸手接過蔣時微的書包,笑著說:“小孩,別寫作業了,哥哥帶你去玩兒水。”
蔣時微腦子卡殼,過了一會兒才問:“為什麼?”
裴敘說:“不為什麼,你天天寫作業不無聊啊?走吧,寫不完的哥哥幫你寫。”
說著,裴敘牽起蔣時微的手,帶她下樓。
時隔多年,她還記得第一次被裴敘牽手,那種溫暖踏實的觸感,叫她無端留戀。
玩過水,當天晚上補作業,兩個人一起寫,沒多久就寫完了。
裴敘去洗個澡的功夫,蔣時微開啟電視,正好播到一位核物理學家去世的新聞。
隱姓埋名的蔣舟琴,在去世後終於為世人所知。而蔣時微,她的親生女兒,比世人更晚得知她去世的訊息。
“媽媽。”
時微淚如泉湧,跌跌撞撞地跑下樓。
保鏢們早已等在樓梯口,恭敬而殘忍地說:“抱歉,蔣小姐,您現在不能出門。”
她嚎啕大哭,哭聲驚動還在浴室裡穿衣服的裴敘。
裴敘隨便套了條褲子就出來,邊走邊扣睡衣的紐扣,在樓梯口看到蔣時微被保鏢抱住,掙動不休。
“放開她。”
少爺冷聲發令,保鏢鬆了手。
蔣時微想往外跑,沒兩步卻被一隻手勾住後領。她倏然轉頭,一張小美人臉布滿淚水,可憐兮兮的。
裴敘一時無措,幹巴巴勒令道:“小孩,天黑了,別亂跑。”
蔣時微抽抽搭搭:“我媽媽,媽媽走了,你都不讓我去看最後一眼嗎?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壞啊。”
“你去了也看不到,”裴敘實話實說,“醫院那邊不讓任何人接近你媽媽。蔣姨的臨終遺言是,為女兒的健康著想,即使能穿防護服,也不要她來送。”
蔣時微一下失去所有力氣,雙腿發軟,裴敘及時接住她。
“走吧,”裴敘單手抱起哭成淚人的女孩,“媽媽給你留了錄影,我陪你看看。”
那段錄影直到今天還留著,裴敘用了五種儲存方法,瘋狂複刻,防備錄影帶損壞,以後再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