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綿綿,沖刷不掉景南歸唇角血跡,只聽他唇瓣微啟,聲音斷斷續續,“三,三春雁北飛,景南歸,不,不——”
不再歸。
聲兒越來越小很小,小到再無人聽得後半句。
一場雨下了數日,北殤都城外,難得見了晴,可惜眾人皆蓄勢待發,不斷有被攻破的城池,不斷有訊號發起,直到離都城十裡外的城池也起了訊號,眾人便再也坐不住。
但無一人指責怨恨,本就是生死存亡之戰,能與諸位同死在一處,何嘗不是一種圓滿,就連老弱病殘手中都緊緊握著鋤頭。
算算日子,今日也該到了。
雁翎看著太陽隱於樹梢,馬蹄聲遞近,她身旁站著明姐姐、百裡序華和今歲未放榜的新科狀元,良舒昭;身後乃北殤官員,再往後便是留在都城的將士,其後是滿城百姓,還有最後城牆上掛著的幾人。
大周軍隊打頭的不是大周太子,而是一群弓箭手,雁翎屑笑不語,那大周太子卻落在最後,被人架著安身不動,由一太監代為上前傳信。
“要咱家說,公主殿下就從了我們太子殿下,大周皇宮裡您貴為太子妃,以後還是皇後,金尊玉貴養著,日子比殿下如今好上千百倍,您這身後百姓也可活命。”
聲比貓兒還嬌,果然連男人都不是的東西,不是什麼好東西。
“太監是說,大周太子一路殺死我的郎君,滅掉北殤軍,一路砍死各城百姓,讓我在一具殺人無數的兇手身下承歡?”雁翎聲音力道不如前世,但足夠坦然,將話相待。
風落無聲,吹著她鬢角碎發撩動,氣勢逼人,她瞅了眼男不男女不女的東西,臉朝後跟官員說道,接著一傳一,傳之士兵百姓,最後那位孩童對著城牆後藏匿的弓箭手,大喊:
“把那幾人身上的繩子割斷。”童言無忌,聽者有意,弓箭手拔刀割下,各國商客如雨墜落,血紅一片。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大周的商客也死了。”既然要血戰,她手中有大周商客二人,自然能多殺幾個是幾個。
這太監是個見過大場面的,笑面告辭後,將事情講於太子殿下聽,他見太子雙手握拳,隨後輕笑,鬆手,“那就只要北殤公主活著,其餘人等一個不留。”
太監聽著太子聲音孱弱,一併叮囑道:“殿下,小心您身子上的傷。”話音剛落,前方士兵高喊,北殤人攻過來了。
雁翎和一眾僅剩下的北殤人,早就帶著必死的決心,在公公走到大周軍後方回稟時,她手中拎著一把匕首,和眾人一擁而上,能多殺幾個是幾個。
大周軍隊絕對聽命於周騫,只能高喊,轉瞬功夫,弓箭手失了命,大周軍隊伍過長,等太監高聲說道:“務必活捉北殤公主一命,其餘人一個不留”時,雁翎也已對著城牆上的弓箭手回眸點頭,她後背只穿心口,多了兩箭。
北殤公主永遠永遠不會死於敵國手中,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故土上。
北殤的弓箭手男女
兼有,即使心有不捨,但公主之命,公主不能死在敵國人手裡,眸中輕落下的淚水化作憤怒,朝著大周軍隊後方,北殤人過不去的的敵軍將士,不斷射箭,直至劍支不足,北殤弓箭手出城迎戰時,北殤人已然只剩他們,不過幾瞬,眾敵國將士,朝數人圍攻,無法脫身。
雁翎的身子在倒下之際,就被敵國將士抱去給太子,可惜人到,也斷了氣,手中沾了大周血液的匕首也不知掉落在何處。
周騫落淚輕笑,“我是真的喜歡你,當時我放趙氏兄妹過來,隱約告知你真相,便想著只要你願意書信嫁我,北殤真的可以無虞,可為什麼會是這樣。”
“怎麼會這樣呢,我沒想讓你死的。”
北殤常年無雪,卻在北殤將士、公主殉國之後,大雪傾覆,數日不斷,堵路難行,大周太子及眾多將士只好在北殤都城過些日子。
但北殤都城糧草棉被,一切能禦寒之物,都提前被燒了,一連多日,雪能淹沒整個人,大周將士已經有了生生餓死的。
周騫將北殤公主屍身安放在北殤宮最高殿裡,卻再也沒有回來。
這場雪,連著下了月餘,似沒有停的跡象,北殤還有諸多小國的一切人影、華麗殿宇和血跡都消失不見,許久,積雪化春,幹旱不雨,荒漠橫生。
大周也早已更朝換代。
熱如汗雨的蒼穹之上,一群在無數春日裡歸來的大雁盤旋,它們見過這裡的三春,記憶不抵眼前,很快離去,接著朝北飛去,不見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