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底神寂將顯,冷聲一笑,“公主就不是人了嗎,公主便要——”雁翎把自己邁出門檻的腳步收回門裡,提了口氣,接著道:“便要為了大義,哪怕粉身碎骨也不得畏懼嗎。”似疑有肯定。
“啪”一聲,門扉被重重關上,雁翎抱臂往地上一蹲,後脊支著門,發絲散亂隨意搭在身前,她埋頭淚落無聲。
羽昭也隨之蹲在她邊上,臉色不顯慌亂,心卻一團亂麻,王上王後在世時,慢慢引導公主蕩鞦韆,公主心懼,也是如此,是王後拿著個撥浪鼓哄了許久,公主才蕩了片刻鞦韆。
原本王上王後覺著已然成功,隨後再讓公主蕩鞦韆,照舊怕之,迴圈以往,難以恢複。
羽昭扶著公主後背,默不作聲,殿裡沒掌燈,霞色沒盡,昏暗若紅,唯獨門裡外殷綠映黃,映著兩個輪廓。
雁翎抱膝蹲著,埋首落淚,門外的人長睫低垂,隔著闔起的門扉看著裡頭人影模糊,神色不明。
良久靜寂,景南歸抬手輕叩兩下門,聲音哀沉:“殿下是因為死過才怕死嗎,當時一定很痛吧。”
沒由來地怕死,他不知因從何起,僅僅說去騎馬,便怕成這樣,會不會跟前世她的死因有關,大周朝向來勢大,費盡心機取小唯一命,目的正為釜底抽薪,滅掉北殤,又怎會給小唯一刀痛快。
他了解前世小唯,絕不會因怕死而自殺,反倒是小唯獨身根本打不過大周朝來洽談和親的文臣武將,當而小唯是被害的。
那會兒小唯該有多痛呢,他能回來,小唯卻留在原地,眼前人也叫小唯,是她也不是她。
不管小唯如何,老天讓他重活一次,他需得為北殤百姓早做打算,北殤君主絕不能怯懦。
今晚怕是不成了,小唯反應過大,眼下還是先哄哄,改日另做打算。
景南歸記得前世家中父母領兵出征,小唯同他總會偷偷跑出宮,去烏花巷的花糕鋪子買花糕吃,又叩了兩下門扉,他欲再度張口,門從裡開了,並著道輕靈細聲。
“你怎知道我死過。”雁翎疑惑,奇怪,這人為何一說就準呢,她過來後,公主渾身無痛,定然無病加身症,怎會去世?
雁翎在心中思忖:既能知道她死過,所以惜命;還知道她死前痛苦,甚至清楚公主所居芳菲殿一應陳設,還真匪夷所思。
景南歸神色鎮靜,“人固有一死,要麼置之死地而後生,要麼重新投胎,誰沒死過呢。”他心中朗清,小唯沒回來,眼前小唯今生小唯,他何嘗不是今生活人。
何況誰會相信他重活一世。
雁翎頭輕輕一歪,視線不動聲色地盯著他瞧,“你有聽過‘靈華寺’嗎,那裡動不動便有人超度,被淩遲處死的、遇險的,還有藥石無醫疼死的,這還不是最痛的,曾經有兩個無法超度的死法,一個是被萬箭穿心的;而另一個則死於有心無力,唯獨沒安享晚年的。”
準確無誤說出她死前痛苦,難不成跟她一樣從寺廟過來的。
雁翎思忖片刻,否決。
非也,靈華寺的人都識得她,而且寺廟裡的人都喜歡她,哪怕面對面不識,看著她這張臉也會驚訝的,冰塊世子就不同了,一見她就帶仇。
那會是什麼,雁翎雙手抱立胸前,靜靜一言,“你怎知本公主上世未曾安享晚年,一定是身痛而死的呢?”她要問清楚。
靈華寺?
景南歸沒聽過靈華寺,或是宮中哪本書卷中有記載吧。
若有機會,他還真想跟前世小唯說句,願她歲月無恙,安享後世。
聽小唯追問,景南歸倒也沒隨意搪塞,和善恐嚇道:“公主的前身,自然還是公主,歷朝歷代公主的下場從未善始善終。”
他見她沉思,擅私心一話,“微臣想讓公主殿下安然無虞,還望殿下振作,大周朝虎視眈眈,鄰國不安好心,若照舊善始以往,善終怕是不能夠的,人無近憂,必有遠慮[1]。”
“……”
雁翎噎了聲,她剛知道當公主竟這般慘淡,沒等她再行思慮,眼前人接著重複道:
“聽聞烏花巷有家很有名的花糕鋪子,做‘烏果糕’手藝遠近有名——”景南歸還沒說完,他胳膊上輕輕覆了一雙手,他視線將掃,滿目銀霜裡,少女雙眸期許,眉目攜笑,聲催促:
“太好啦,我們快些去吧,我很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