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選,那就我給你選吧!”
說完,她高高拋起披帛,任其繞過樹枝,又在兩端打上死結,牢牢固定在樹上,形成了一個便於上吊自盡的環套。
“太上皇,請吧。”她一邊拋花刀一邊說,而每一次花刀飛起落下時,都是刀尖對著他的心口方向。
李隆基已經嘗過四種死法,知道有多痛苦,更加不願意就死,可即使回到現實之中,他也沒能聯絡上高力士和陳玄禮,而音孃的耐性已經告罄。
她直接上手捏斷了他剩餘的手腕腳腕,抓著他的頭發就往樹下拖,絲毫不在乎他的臉面被按在地上摩擦,或許更有興致在他面上多踩兩腳。
而現實中的他也如同一塊爛布一樣,任人摧殘而無還手之力。
音娘托住李隆基的身體,將他掛在環套之中,他的手已然不能用,只能任由自己被吊在半空中。
窒息感逐漸強烈,他比之前那一回更難以發出聲響,只能不安地扭動頭顱,想用胳膊蹭開披帛,卻是徒勞。
腳無法著地,他每一次往下夠地面,都會加速他的死亡。
音娘欣賞著他垂著手腕,卻還要張開雙臂朝自己撲稜的模樣,覺得比幻境中還要有意思,一時竟然捨不得挪開眼,嘆道:“可惜只能我一人送你離開,她們要是也能看到就好了。可惜,太可惜了!”
她就這樣看他無聲地掙紮著,張牙舞爪,從精力旺盛到再也抬不起胳膊,也不過短短半炷香世間。
這是他臨死前掙紮的時間,也是上一世玉環忍受著痛苦赴死的時間。
半炷香一過,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帝王便不在了,和他曾經親口下令賜死的楊貴妃一樣,嚥了氣。
遠在千裡之外的玉環忽然心頭一顫,胳膊也不自覺抖了起來,她有一種暢快又害怕的感覺,不自覺抱緊自己的胳膊,看著帳外一碧如洗的藍天。
忽地,下起了雨,可太陽還高高掛著,刺得她眼疼。
她沒有被灼眼的陽光嚇到,只是努力看清被雨幕覆蓋的大地,遠處有鷹隼穿過綿綿細雨而來,停在她伸出的胳膊上。
“是中原的訊息,這個時間,估計是興慶宮。”玉環對著鑽出帳的盧梔說道,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盧梔敏銳地發現了她的變化,而知道上一世曾經發生過什麼的他,輕輕將玉環擁入懷中。
他握著她的手,二人一道開啟了鷹隼腳上的密函。
上面有一段密文,翻譯過來只有幾個字:
龍已墮,君可安。音。
“李隆基,真的死了?我沒看錯吧?”玉環指尖輕顫,要不是盧梔的手包著她,只怕連這一小小的輕飄飄的布片都拿不住。她靠在盧梔身上,眼神依舊停留在那片布帛上,透過陽光看上面的密文,卻總疑心自己解讀錯了,看了一遍又一遍。
“沒有,你沒看錯,他確實死了,音孃的親筆書信,她一直都希望李隆基死,絕不會騙人。”盧梔把她往懷中攬了攬,下巴擱在她頭頂,用自己的身體替她遮擋住那太陽雨。
“十六年了,沒想到已經過了十六年了。”玉環喜極而泣,忍不住抱住盧梔,淚水落在他懷中,燙得他心都亂了。
玉環擦幹淚水,抬起眼來看向天空,此時雨已停,空氣中混雜著泥土與青草的芬芳,清新得如她剛來這個世界時一樣。
那時的她,比起複仇,更多是對生的恐懼,也就是在救下盧梔之後,她才逐漸獲得了心靈上的救贖和解脫,卻依然無法放下仇恨。
直到三年前,她親眼看著李琩登基為帝,才一解心頭之恨。
其實這已經算是複了仇,畢竟奪走李隆基的權力會比奪去他的生命更讓他痛苦,而事實也是如此,她雖不再動用又一坊的勢力,可也有音娘與韋青兒時不時傳來朝中的訊息,總會帶一句李隆基的現狀。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痛苦之中,遠沒有表面那樣平靜,就夠了。
但得知對方死去,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新奇感受,讓她不能不承認自己內心仍有陰暗面,只是不願親自動手,非要借別人之手把自己摘幹淨。
她厭惡這樣自私又虛偽的自己,卻也很慶幸,慶幸自己不用再一次面對李隆基,面對死亡。
即使這次角色互換,是李隆基死,她也難以面對那種死亡時産生的強烈的情緒。
如今這樣就挺好,音娘本就時刻惦記著要親手殺了李隆基,要不是她們有約定在先,又抽簽選定了日期,只怕音娘早就不管不顧,在李琩登基後沒幾天就把人殺了。
這三年,她重獲新生,和十六年前從洛水中爬出來不一樣,這條生命已經完全屬於她自己。而今日之後,她那最後一點執念也都隨前塵舊事煙消雲散了。
李隆基,願永生永世,不複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