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郎君,該走了。”
還是那個送他們來這裡的車夫,時隔多年,對方依然硬朗、健談,雖然有些歲月留下的痕跡,可心態依舊年輕。
這些年他們常有接觸,許多時候更是要靠對方得知外面的事情,建立起了一種非常有趣又牢固的聯系。
“這一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面,如果還有機會的話,可一定要到我們家裡作客啊!”盧梔熱情道。
車夫笑了笑,還是像從前每一次拒絕他們那樣說:“我只是負責接送你們,傳遞一些情報,都是分內的事情,再多的就算了,如果不是坊主的要求,其實按理來說,坊內的人都是不能知道彼此身份的。小娃娃們,緣份到了也好,散了也罷,不要糾結,去你們該去的地方。”
他真的只是車夫嗎?會不會還有別的更神秘的身份?
玉環這樣想,卻沒有問出口,她也知道彼此的緣份就到這裡了,老人家的態度更像是道別,或許他也有他該去的地方。
這一路上他們沒有再說話,直到最後道別的時候,二人給了老者一個擁抱。
“再見了,”玉環忍不住拉住老人的衣袖,問道,“這麼多年了,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姓段,至於名字,已經幾十年沒人叫過,我自己也忘了。”段老揮揮手,便轉身坐上馬車,沒有再回頭看他們一眼。
“段,他姓段。”玉環呢喃著,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盧梔倒是想起逍遙客和自己通訊時說的話,忙喊道:“老人家,段老先生,那你是江南白衣段家的人嗎?你認識逍遙客嗎?”
可惜,沒有人能給他回答,那位姓段的老先生也和馬車一道,消失無蹤了。
玉環有些出神,卻忽然道:“沒有回答便是回答了吧。也好,下次見到逍遙能告訴他一聲,他的家人很好,就是不知道他的兄長找到沒有。”
她還記得逍遙的兄長是在音娘去段家以後消失的,逍遙尚且能透過又一坊找到些線索,可她的兄弟呢?
銛兒到底在哪裡,怎麼不論又一坊還是仙實樓,從來都沒有找到楊銛的訊息。
她的心思從來都很好猜,也從沒有刻意瞞著誰,盧梔一眼便知道她想到了家人,於是攬她入懷,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道:“之前說的話永遠算數,我會陪你去找,直到找到你的兄弟為止。”
“無礙,就算真的找不到也沒關系,他也未必會想見我。”玉環笑得很勉強,不得不正視這種可能。
上一世她位高權重,是一人之下的楊貴妃,卻依然找不到同胞兄弟,要麼是對方英年早逝,要麼,就是人家看不上她的所作所為,不屑於認她。
這兩種可能都讓她無比難過,一時也分不清哪種結局會更好受一點。
“怎麼會呢,我想不出這個世界上還有能拒絕你的人,何況他是你的家人啊,你們之間也沒有我和家族的那些矛盾,不會的,你別多想啦!”
玉環欲言又止,可她實在沒法把上輩子成為壽王妃後又做了公公的女人這件事毫無保留地告訴盧梔,即使她並非自願,但事實如此,沒有人能為她開脫,只怕沒有人能真正共情她的痛苦。
富貴如何,權勢又如何,最後不過只是紅顏枯骨,一截白綾了此殘生。
“好,不想了,說不定這次路上能有所收獲,咱們出發吧。”
兩人本以為需要徒步到城中買馬,不想繞過岸邊的巨石林,就見兩匹膘肥體壯的西涼大馬正無趣地刨蹄子,看見他們來,還很是挑釁地打了個響鼻,長鳴一聲。
想不到那位段老先生還如此體貼,特意為他們準備好了出行工具不說,連樹下的行囊裡都放了水袋和糧食,甚至還有幾包簡易的調味料。
玉環默默地將糖霜和細鹽放好,還有些調料她不太認識,但不妨礙她震驚到說不出話。
收拾好所有行囊,玉環便翻身上馬,這西涼大馬比她從前騎過的都要高大,差一點就沒能夠得著,好在這些年出門已經足夠習慣,便是從前做貴妃的時候,她也是能和李三郎馳騁馬球場。
有了段老先生的慷慨相助,他們也不用再進城,玉環循著日頭辨別了方向,調轉馬頭,揮鞭就往西北方向去了。
風聲獵獵,驕陽炎炎,沒有帷帽的遮擋,面板難免受些折磨,可她的心是暢快的,是自由的,選擇重新面對一切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因為她知道,身邊永遠都會有一個人陪著。
她已不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