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兒,你認識這幅畫嗎?”李隆基和顏悅色地把李亨叫上前。
李亨端詳片刻後搖頭。
李隆基又問:“那你看看這落款,認識這位‘玄真道人’嗎?”他一面說,一面盯著李亨,往日對其慈和的表情都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李亨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有所耳聞,但沒有見過他的畫作。”
這話一說出口,在屋內的玉環和陳舟都不約而同看了過去,武惠妃倒是非常端得住,靠在一邊品茶不語,玉環忍不住偷偷抬頭看向李隆基,就收到陳舟的眼神示意,不情不願低下頭。
玉環當然想親眼看著李隆基沖李亨發作,不過也未必,畢竟李亨只是利用了言語漏洞,還真沒有撒謊。
之前李亨命人追著李旦的私印調查,也只是知道這個印章和自己父親有關,後來查著查著被李隆基發現,行動幾次被迫終止不說,兩人還徹底槓上了。
現在李隆基又來問這話,可偏偏李亨既不能當面認下,又不能撒謊,父子倆其實都心知肚明,偏偏還要你來我往一番。
“那你覺得這幅畫如何?”李隆基的聲音逐漸緩和了下來,沒那麼高深莫測。
李亨字斟句酌道:“線條流暢幹淨,對人物的描摹足夠……”
“我是讓你說說覺得這畫中人怎麼樣?”李隆基這話讓稍稍知道內情的人都無言以對,他們想破頭也沒能想到李隆基這麼不按常理出牌。
就是李亨都差點沒反應過來,他調查過玄真道人的事,追查過自己兄長李瑛到底為什麼會被賜死,即使知道是在廢太子府搜出來不該有的東西,也沒想到會是眼前這幅美人歌舞圖。
他踟躕著,眼見那琵琶有些眼熟,便說:“父皇與惠妃情深意重,還讓人照著畫了下來,連所用的琵琶都是惠妃的愛物,如此細節,讓人感動,父皇所愛自然是好的。”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問題,甚至李亨隔了那麼多年還能想起來這是武仙真的琵琶,可比李隆基多情似無情要好多了,而且他沒有說是所愛之物還是所愛之人,確實怎麼解釋都能讓聽到的人心情愉悅。
可不論是武仙真還是李隆基,又或者在場除了忠王夫妻以外的人,都知道畫中人絕非武惠妃,這畫作繪成的時間久遠,年歲可能比武惠妃還長。
但李隆基竟然意外的沒有多說,還很是滿意地點頭,心思稍稍通透些的人都知道了,尤其是惠妃,臉色變了又變,要不是她略微側著臉,才沒讓李隆基發現。
“亨兒說得不錯,可你卻看走了眼,這雖然是你惠母妃的琵琶,可畫中人卻不是她,而且如今這把鳳引琵琶也在玉娘那裡。”說罷,李隆基又沖玉環抬抬手,讓她把琵琶取來。
而李亨看著玉環的背影和她懷中的琵琶,面上疑慮重重,便問:“可是這成畫的時間顯然比玉孃的年歲要久了許多,不該是她。”
像是為了找補一樣,李亨又說:“或許玄真道人並沒有專為某一人而畫,只是以此圖展現美人們跳舞時的風姿,又或者是為了向玄女、飛天仙人表一表情。”
可偏偏是這句惹惱了李隆基,讓他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案上,要不是高力士很有眼力勁兒地把畫卷收走,只怕發完脾氣又要遷怒眾人。
李亨茫然地抬頭,他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誇武惠妃和李隆基鶼鰈情深不是,難道真要他去誇玉環,人家明顯有情投意合之人,而且先前十八郎也鐘情於她。真是橫著說不對,豎著說也不對。
別說是本就蒙在鼓裡的李亨,哪怕是知道李隆基心中還有別人的惠妃、玉環等人,也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李隆基莫名其妙發什麼癲,就是沒看出成畫的具體年限,也不該有這麼大脾氣。
李隆基盡力平複自己的內心,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了下來,換回一副慈父模樣,可是誰都不會當真,剛才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怒氣過於駭人,讓眾人大氣都不敢喘,屋內屋外伺候的侍者也跟著他們跪了一地。
“都起來吧。”李隆基輕輕一抬手,眾人哪怕再惶恐,也不敢不從。
李亨起身,卻一不留神沒站穩,還是康蘇兒扶了一把,玉環看在眼裡,沒說什麼,可目光卻下意識瞥向惠妃身後。
陳舟卻毫無反應,彷彿根本沒有看見一樣。
“我累了,彭卿,告訴他們那玄真道人是誰。”李隆基撐著腦袋,靠在一邊的憑幾上,直接閉目養神。
李彭年才是真的無辜,無故被捲入這場風波,還極有可能將要承擔屬於各方的拷問和怒火。
“三郎,真的要說?”
“說吧,如今已經沒什麼不能說的。”眾人不解這句話的意思,可李彭年懂了,卻毫無辦法。
“這是先帝。”李彭年看著李亨,後者直接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