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舟是不會被人逼迫做任何事情的,否則又一坊也不需要一個會被掣肘的州主。
他是自己想知道,想知道到底哪裡露出破綻,竟然被一個胡人女子給看了出來。
“你行筆雖然流暢,但下筆之前思考太久,手腕轉動有一瞬間生硬,如果不是我一直盯著你,也不會發現,”康蘇兒回答得坦蕩又毫無自覺,她指了指牆上一塊板子上的字,“你在模仿他的字,為什麼?你很怕自己的筆跡暴露嗎?”
不僅是陳舟,聽到現在的盧梔和逍遙客都被震住了。
他們起先還真把康蘇兒當成了只會看皮囊的草包花痴,哪裡想到其實人家的眼睛很毒,這種程度的洞察力,估計也就大理寺的人可以與之比肩,讓人忍不住咋舌。
“康娘子好眼力,不知你想要什麼?”
一道女聲從屋內響起,院裡的三個人都回頭望去,是玉環倚在門邊,臉色雖然有些蒼白,可是看著比之前好許多,也能下地走動了。
一陣風吹過,庭間樹上的梔子花抖了又抖,有幾片花瓣經受不住而掉落下來,正好落在走向他們的玉環身上。
潔白的花瓣在月白的裙子上躍動,最終安靜地躺在泥土上。
他們靜靜看著在盛放的梔子花間緩步而來的楊玉環,天地間好似都安靜了,純潔無暇的花朵都只是女郎的陪襯,而失去血色的玉環也難得帶了一些脆弱,惹人憐惜。
這是她從未被人見過的一面,只怕除了上一世被迫與李琩分離出家那回,就只有在萬軍陣前悲慼赴死的時候了。
她的頭上還來不及佩戴飾品,只纏著素色的額帶,而這樣也就足夠了。
別說沒見過玉環的康蘇兒看得一呆,就是與她朝夕相處的盧梔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還是逍遙客的定力最好,能和玉環點頭致意。
“你是誰?”康蘇兒看著玉環走來,忍不住站了起來,迎上去兩步。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康娘子來這裡,是想討要什麼?二郎現在又在何處?”玉環輕聲詢問,因為剛起床,嗓子還有些沙啞。
康蘇兒又盯著玉環看了好一會兒,看得盧梔都忍不住要打斷她,這才說:“都可以,我只不過想看他吃癟,倒也不是真想要什麼,陳二現在……你是他的夫人嗎?難得看上一個俏郎君誒。”
還不等玉環開口,盧梔插到二人中間,臉上帶有慍怒的紅暈,惡狠狠地沖康蘇兒說:“你別亂說,玉娘和二郎才不是夫妻,你這什麼眼神,可惡!”
因為從小被教導要待人有禮,即使盧梔在外漂泊過一兩年,罵人的水平也就到這裡了,詞窮的樣子讓逍遙客大笑出聲,立馬就被當事人瞪了。
康蘇兒雖也覺得盧梔可愛有趣,但只把他當成小孩子逗弄,尤其是在見過年長一些的陳舟以後,更是不把他放心上。
“人如其名,美人如玉。正式認識一下,我叫康蘇兒,這是我的漢名,突厥名叫唐蘇合思。”康蘇兒笑起來更加嬌媚,哪有之前對盧梔他們的嬌蠻樣。
玉環知道一點突厥語,雖然奇怪對方只說名字,不說姓氏,也還是微笑著應承下來:“唐蘇合思,突厥的珍寶,我姓楊,行九,他們都叫我玉娘。”玉環還是沒有把自己的真名說出來,即使在武惠妃那裡已經明牌,但對外還是廣陵楊玉娘。
逍遙客是看不下去這兩人你來我往地吹捧對方的名字,他關心陳舟的安危,即使知道絕對沒有問題,也還是懸心。
康蘇兒從自己辮子上取下一顆寶石交給逍遙客,讓他去西市波斯邸隔壁的茶館找人,再與候在那裡的人換一顆黑色的毛皮質感的珠子,而她自己則反客為主,拉著玉環往正屋去了,理由冠冕堂皇,說是生病的人不能見風。
就算盧梔再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他決定不喜歡這個康蘇兒,可輪不到他拒絕,就聽見兩個女人聊得親熱,你一個“阿玉”,我一個“蘇蘇”這樣叫著,難得有他插不進的時候。
“蘇蘇想要什麼,這個宅子雖然是我們租賃,可是裡面的大部分物什都是二郎和逍遙弄來的,我想如果二郎答應過隨你取用,那挑上一兩件直接拿走,他也不會說什麼。”
突厥的富庶雖然遠遠比不上大唐,可西域歷來多珍寶,千百年間去尋寶探秘的人源源不絕,也曾有許多寶物流入中原,可留下來的卻不多,或者沒法湊成雙,倒是給西域各國蒙上了神秘的面紗。
“那隻要是這宅子裡的都可以嗎?”
盧梔見康蘇兒笑得蔫兒壞,立馬開口道:“不,只有那些死物擺件才行,不能拿別的做賭注。”
眼見被人戳穿小心思,康蘇兒撅嘴,一下子趴在了案上,兩隻手橫在上面,死死扣著木雕的花紋,用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看向玉環。
“梔弟說得沒錯,其餘的,恐怕要讓蘇蘇你失望。”玉環笑著拒絕,打斷了康蘇兒的美人計。
盧梔聽罷,笑得露出了牙花子,得意地看向康蘇兒。
可還沒得意兩秒,就聽見外面有人在打鬥,明顯是向著他們這裡來。
“蘇兒,小心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