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衣著樸素,袖口甚至還打著一個布丁,顯然家中並不寬裕,聽見裴行遠問,只低著頭,啞聲道;“懷貞坊,陳將。”
說完,又嘆了口氣,伸手往懷裡就要摸自己的荷包。
而裴行遠已經回頭,看了身後的幾個賬房先生一眼,其中一個捧著懷貞坊賬本的人立刻翻到了那一頁,大聲道:“陳將,領湯藥十五碗,共計白銀一兩五錢。”
眾人一愣,不知他為何將前些日子領取的湯藥和付的錢款,都一併報數。
後面的人愈發不解,紛紛探出頭來往前看去。
只見裴行遠又一揮手,其中站在那賬房先生背後的人立刻開啟手中的盒子,從裡面依數取出了一兩五錢銀子,而另一邊,手持藥壺的人也倒了一碗藥。
那陳將立刻呆住:“這,這是——”
裴行遠笑眯眯的道:“諸位,從今天開始,湯藥分文不取,我裴某人更是要將往日收取的湯藥資費全數退還!”
“……!”
一聽這話,整個長樂坊立刻安靜了下來!
眾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人直接伸手便掐起了自己的胳膊,劇痛之下才明白這是真的,頓時驚喜交加。
而那排在第一位的陳將,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只呆呆的看著一個人走到自己面前,將之前付出的銀兩退還給他,掌心一沉,他的肩膀也隨之一沉,才猛地回過神來,再抬頭,就對上了裴行遠笑得彎彎的雙眼:“湯藥快涼了,還不趕緊喝嗎?”
“……”
陳將顫抖著手將銀子揣進懷裡,又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喝完這一碗藥,那陳將轉身要走,眾人只看著他一張臉麻木得彷彿已經沒了表情,但剛走出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他這一停,周圍人的呼吸和心跳,彷彿也隨之停了下來。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他轉過頭去,兩眼直直的盯著仍舊笑眯眯的裴行遠,突然大聲道:“裴公子,你,你為什麼之前,要賣那麼高價的藥,如今,又退我們銀子啊?”
他這話一出,也像是開啟了一個閘口。
一開始,大家都不敢相信裴行遠真的會把之前掙的錢都還給他們,而眼看著陳將已經拿到錢了,眾人也覺得像是做夢,哪怕不解,哪怕疑惑,也不敢輕易發問,只擔心他們一問,勾起這些日子他們與裴行遠的矛盾的記憶,這位裴公子萬一心念一轉,不還了,那如何是好?
可是,陳將一開口,也的確問出了所有人的困惑,一時間眾人都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開始發問——
“是啊裴公子,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錢,是真的要還我們?”
“既然現在要還錢,先前又為什麼賣得那麼高價?”
……
聽著這些嘈雜的話語,裴行遠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他慢慢的抬起雙手,衝著眾人又揮了揮,大家立刻安靜下來,站在隊伍前列的還不住的朝著後方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裴行遠越發享受起這樣一呼百應的感覺來。
他仰著下巴,笑眯眯的說道:“諸位,之前裴某人的確是賣了高價藥,但其實,這是宇文二公子要求的。”
眾人一聽,又大吃了驚。
而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也沒鬧出更大的動靜的時候,裴行遠已經大聲說道:“諸位,你們在這裡的人,有些只怕是早就染上了瘟疫,進城求醫,卻發現城中不論醫館還是藥鋪,都已經沒有了對症之藥,所以你們的病才會延誤至今,對不對?”
立刻有人點頭:“沒錯,這些我們都知道。”
裴行遠道:“但有一件事,我卻沒有告訴你們,那就是我們手中的藥——不多。”
“……”
眾人先是一愣,但再一咀嚼這“不多”二字,立刻明白過來什麼。
有人驚道:“裴公子,你的意思是——”
裴行遠看著他們瞪得圓滾滾的,充滿愕然的眼睛,也斂起笑容,嚴肅的,一字一字道:“我的意思是,我手中的藥,根本不足以救下你們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