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啊?那麼笑著……
穿著凡人素衫、站在桑樹漏下的陽光中對她露齒大笑的男子,一身魔修黑衣、靠在屋柱旁對她抿唇一笑的男子,身中鴆毒扯碎紅袍前襟、躺在山洞奄奄一息,仍對她盡力微笑的男子……
“……俊卿。”這個名字從心裡滑向舌尖,玄乙努力唸了出來。
這一瞬間,從舌尖開始,封閉的感官開始解凍,全身逐步恢複了知覺。
她漸漸看清了眼前情景,聽到旁邊俊卿艱難的呼喚,嘗到口中傳來的陣陣奇異的甜腥味道。
晦暗天空飄起紛揚鵝毛雪花,小屋已經倒塌大半,只剩一面牆和半個屋頂還在雪中頑強立著。這小屋是立春一磚一瓦辛苦蓋成的,毀成這樣,立春怕是要心疼死,玄乙這麼想著,轉臉去看俊卿。
俊卿倒在一片將塌未塌的屋簷下,屋頂茅草蓋了半個身子——他紅衣破損,渾身是傷,看不出流了多少血。
玄乙下意識地舔了舔嘴邊,終於發現口中的甜腥味道是從何而來:自己並沒有受傷,那是俊卿的血!
她一驚,掙紮著想起身趕到俊卿身邊,卻沒能動彈。
俊卿咳嗽幾聲,躺在原處已無力起身,嗓音嘶啞,仍盡力呼喚她:“小黑,阿彤,快醒來!”
“我沒事,你別擔心……”玄乙終於積攢了一點力氣,說出話來:“只需要一會,一會我就會好。”神格終於歸位,雖然暫時沒力氣坐起身,但玄乙集中意念,將法力重新在周身運轉。
正在此時,院外匆匆傳來兩個熟悉的腳步聲。
柴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其中一個充滿威脅的腳步慢慢走了過來,足音沉重又輕柔。
“哦,我道是誰,弄出這麼大動靜,刮風又下雪的。”那人嗓音低沉危險,一邊揶揄道,一邊在玄乙面前,彎下腰來打量她:“原來是小巽朔你啊!”
話音未落,他伸出一隻強硬的手輕易地捏住了玄乙的脖子,輕輕將她的頭託離地面:“自從你那日不告而別,我就一直在想,有朝一日你若回來,我便擰斷你的脖子,把你永遠困在這裡!”
這人語氣雖平緩,卻令人聞之膽寒。他略略咬牙,似是玩笑又似真動了殺意。
玄乙本就氣息紊亂,被捏得喉間一梗,卻毫無懼意地抬眼,視線從這人身上洗舊的白衣看上去,直到對上他一雙深栗色眼眸,冷冷回敬:“騰蛇大君,若殺了我,在這鬼地方你可就一個熟人也沒有了,不嫌無聊麼。”
元白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嘴角勾起,掩藏不住的淡淡笑意染上眼眸。毫無預兆地,他伸手將玄乙打橫抱起,就要朝外走去。
身後卻傳來一聲怒喝:“喂!你站住!”
密密的鋒利琴絃破空襲來,似要將他手腳鉸斷。但因身後這人此時氣力不足,削減了威勢。
元白閃身躲開,回頭一看,本想置之不理的那個男子正掙紮著,扶著掉落的茅草屋簷勉強站起身來,身上紅衣不知是本色還是血色。那男子對他怒道:“你對她做什麼?!立刻放下她!”
元白頓覺手癢——好長時間沒有殺生了。他抱著玄乙回身,饒有興趣地看著那紅衣男子:“你讓我放下?我若偏不放呢?”
還未等俊卿答話,玄乙已冷冷道:“元白,將我放下。”
元白低頭看她,這才想起她向來是不喜別人觸碰的,便立即將她放下。他嗅嗅空氣中的血腥味,隨後雙手抱在胸前,挑釁看向俊卿:“哦,原來是一隻小鳳凰。這血的味道很特別啊,說來我還沒殺過鳳族的人呢。”
俊卿也看出了此人身上幽暗久遠的魔氣,雖然自己身上血流不止,卻毫不示弱,將琴絃凝聚手中:“說來,我也還沒殺過你這樣的魔物。”
不自量力,元白哂笑一聲,將手伸向腰間別著的彎刀。玄乙此時已抓緊時間差不多將法力運轉完畢,恢複了大半氣力,見狀便一個騰挪,按在他抽刀的手上。
元白轉臉看她,玄乙堅決地搖頭,警示他不可拔刀。
元白眼神一黯,隨即毫不在乎地笑起來:“小巽朔,我向來想殺誰就殺誰,還沒人能攔;若我今日定要殺他呢?”
玄乙深知面前這個魔君心性難測,極為危險,就算俊卿現在沒有受傷也難以抵擋;立即松開他手,退至俊卿身前,將潛淵喚至手中,警惕地擋在他前面。
元白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微微眯起眼睛,踩得腳下地面微陷,嘲道:“怎麼,小巽朔?瞧你這麼緊張,倒愈發引起我動手的興致了。”
玄乙將潛淵橫在面前,擋住對面散發過來的強勁魔氣,脫口而出:“這是我的人,不許任何人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