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鋒走了過來,哄著牡丹:“人家是咱們的客人,你怎麼老惦記著要他們幹活啊?幫我去催催灶房,把早飯拿來。”
牡丹便不好意思地對玄乙笑道:“是我不好,我把你當成做苦力的啦!我這就去給你做個糖粥,你一定喜歡!”
玄乙看著她興高采烈地跑出院子,默然不語。
俊卿將棉帕遞給她,謹慎問道:“方才我瞧著你鋤地挺熟練的,莫非你從前還種過莊稼嗎?”
玄乙見那帕子幹幹淨淨,自己手上盡是泥土,便擺手不接,隨口道:“嗯,從前在鹽堿地上幫人種過蘿蔔。”
俊卿還想多問些,想起旁邊還有別人,欲言又止。
叢鋒向她深施一禮:“玄乙姑娘,多謝陪伴內子。她雖不通人情世故,但為人率真,但有失禮之處,還請你包涵。”他直起身子,還是沉著臉說道:“昨天咱們都是酒後鬧脾氣,作為主人我實在得罪;可是元帥對我有知遇提攜之恩,我實在容不得別人對他不敬……”
見他固執地又提起這茬不放,俊卿剛要開口,玄乙幹脆不再留有餘地,直截了當:“果真如此麼?那麼我倒想請教大君,你一個神官,偷娶被施了裂魄之術的魔女為妻,還藏在這魔界地面裝作妖魔這些年,不知那在濯天之戰中屠了半個魔界的昊空元帥若知你此舉會作何感想?你口口聲聲不容別人對他不敬,莫非像你這樣做就是尊敬他?”
叢鋒像被人狠狠扇了個耳光,麵皮漲紅,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玄乙:“你,你是怎麼知道牡丹她……”
玄乙慢慢搓掉手上泥土:“的確,她身上殘餘的魔氣難以察覺,卻暗深久遠,應是濯天之戰之前就存在的,也就是說她至少也有三萬多歲年紀。可看她現在的行為舉止,卻全然不是三萬歲的魔女;她並非心智不全,只是被裂魄之術將靈魄剝離出了身體,所以僅餘生魂本心而已。”
叢鋒只覺頭發之間滲出了冷汗,暗暗攥緊袖中的拳頭。玄乙卻索性毫不客氣:“還有你,貪狼大君,呵,你也堪配稱為魔君麼?難道你自己心裡不清楚?你連魔物也算不上,你根本,就仍是神族之身!”
俊卿在旁,聽到玄乙說出牡丹被裂魄之事時並不見太多驚訝,此刻卻眼露詫異,驀地看向叢鋒:“叢鋒兄,這是真的?你為何這樣做?”
這一層真相也被看穿,叢鋒臉上原本的兇悍之色盡數散去,不由地松開了拳頭,顫聲問道:“你,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玄乙將雙手泥土撥弄幹淨,從背後取下潛淵,橫在叢鋒面前,將劍身輕輕拔出兩寸:“我問你,你可害怕我這柄劍?”
叢鋒愣了愣,猶豫著不知該怎麼回答。
“啪”的一聲,在院外打掃的劉嬸不知打破了什麼,自責道:“哎,我真是老了沒用了,不知怎的突然心裡一慌,你看,好好的一個瓷瓶叫我給打了……”
與此同時,城堡下層的魔兵們也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怎麼回事?什麼東西要壓下來了?我喘不過氣!”
“是大君的兇氣麼?咱們大君果然了得!”
……
叢鋒看著潛淵,臉色發白。玄乙將潛淵劍送回劍鞘,重新負在背上:“我這把劍破魔無數,斬過不少上古時的魔物,身帶魔血戾氣。你作為神族參加過濯天之戰,照你說的,淪為魔物不過一兩萬年;你的道行與那些魔物比還淺的很,你若真是魔身,不可能不怕;可昨晚我動了戰意,幾欲拔劍,你站在幾尺之外卻鎮定自若。”
“還有,你若真是魔身,喪失神格,你的板斧本是神族所造兵器,也該隨之墮落;那麼在對上我劍鞘之時,早該四分五裂,何止會只缺了一個刃角那麼簡單。”玄乙高傲看向他,語帶嘲諷:“所以,貪狼大君,你身為濯天之戰的神族將領,如今甘願假扮魔物、與敵為伍,你倒真是那昊空的好部下!”
叢鋒一下癱坐在桌邊,此時牡丹端了個青瓷大盅進來,嘻嘻笑著放在桌上,瞪了叢鋒一眼:“大牛子,就你嘴饞著急,客人還沒坐你就先坐下了。等著,我先給客人盛上,再給你盛!”
她揭開盅碗,裡面的糖粥熱氣騰騰,縷縷甜香四溢,令漂泊已久的旅人心中一暖。
玄乙看著牡丹拿起小碗麻利地盛粥,眼神緩和下來,便不再說話。
牡丹便給每人都盛了一碗糖粥,遞給叢鋒時,還貼心地吹了吹,提醒道:“小心燙嘴。”
剩下那三人各懷心事,卻都聽話地吃完了碗中糖粥。俊卿最先笑道:“嫂夫人廚藝可真是沒的說,大牛哥真是有福了!”
牡丹開心道:“你們喜歡?鍋裡還有,我再去盛些來!”便歡快跑出了院子。
叢鋒兄抬起頭來,詢問的目光看向俊卿,憂慮重重。
玄乙知他是想從俊卿那裡得到關於自己的來歷,便冷冷道:“怎麼?大君,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如此作為,那昊空是知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