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三人走到那朱漆門外立定了腳,琬兒只定定地望著那不大的門臉兒發呆。
銅鑄的門釘和青銅獸面鋪首都已鏽跡斑斑,原本高懸門楣的額匾已被取下,只剩下幾根空蕩蕩的蛛絲飄蕩其間……
這裡是呂府,曾經最煊赫一時的皇親世家。
琬兒知道這裡已經沒人了,在她向李韌“求情”後,李韌果然放呂吉海辭官歸田了。
呂吉海甚至還不知曉自己的免職書曾經被李韌扣下過,便被門下省直接通知可以不必再去帝陵了。呂吉海如釋重負,他千恩萬謝地辭了自己的上司,託人朝宮裡的琬兒送來了一隻紫檀帛畫鏡錦妝匛表示紀念後,便迫不及待地帶上全家老小離開了京城。
以呂皇為代表的呂家,在呂皇死去後不到五年的時間,就在京城的貴胄圈內銷聲匿跡了……
可琬兒依然忍不住想轉過來看看,似乎在這裡,她還能找到一點過往熟悉的味道和念想。
“姑娘,門房裡沒人欸!”
玳瑁沒來過呂府,她非常詫異琬兒為何非要來這人都沒有的廢宅子發呆。
佩蘭卻沖玳瑁使勁使眼色,讓她住嘴。自己則緊趕幾步要去推那虛掩的大門:“姑娘,來,要去瞧,咱們便趕緊些,別讓陛下擔心了。”
不等佩蘭的手碰到那斑駁的木門,這扇門卻被人自內開啟了,幾名面生的錦袍男子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
為首一位,錦衣華服,簇新皂靴。腫泡眼,塌鼻樑,寬嘴巴,笑起來嘴巴直扯耳後根,活像一隻正在吐泡的蟾蜍。
這個人琬兒認識,他是周升,原太常寺卿周尚安家的公子。李韌回來後,這周升的爹便被調至禮部司祭享。
周升滿面紅光,意氣風發地剛走出門,便看見門邊立了一個一臉驚訝的宮女。再往廊下一看,一名身著普通交領窄袖宮衣的美豔女子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眉間一朵妖嬈的紅梅花鈿襯得人如明珠般光彩奪目。
周升一凜,覺得這女子眼熟得緊,想了許久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看她這通身的攝魄的氣場,分明不同於深鎖大院的普通女子,可看服飾,沒有錦緞寬袖大袍,似乎又是普通的宮娥。
就在周升冥思苦想,究竟這立在自己新買的宅子跟前不走的人是誰時,自他身後沖出來另一位錦袍男子。白麵皮,羽玉眉,桃花眼,是他才進京不久的茶商朋友衛墨。
“這位姑娘可是來尋我們週六郎的?”衛墨星眸微閃,內裡全是調笑。
這立在當中的女子雖說穿著同其他宮娥並無不同,但通身氣派,一看就是個主事的。如此千般嬌媚,萬種風流的美人十有八九都是周升這醜□□引來的。
周升有門路啊,跟宮裡淵源深,這宮裡宮外成日裡巴結他的人,沒有幾打也有幾十了。所以衛墨只當是又來堵路尋周升的,當眾便開始沖琬兒打趣,邊說還邊朝周升眨眼睛,逗弄他水準高,這麼優質的美人都被他搞定了。
琬兒並不生氣,只沖他們一幹男人淡淡一個頷首,“想請問這位公子,這所宅子,是被你買下了麼?”
“當然啊,正是在下新買的宅子。”
衛墨搖頭晃腦,他想逗弄逗弄這名美豔的宮娥,周升身邊美人兒這麼多,他們都以逗弄來巴結周升的女人為樂。
琬兒頷首,繼續微笑道,“想請問公子買價多少,小女子願以雙倍價格購買,絕不讓公子吃虧。”
聽得此言,衛墨有些驚訝,原來這宮娥是想買宅子的。他轉頭看了看周升,這醜□□望著那女子一副冥神苦想的痴呆模樣,顯然不指望他來逗樂子了,於是衛墨裝模作樣想了想,繼續沖琬兒打趣:
“唔,我這宅子可是好得很,花了本公子好大一筆錢,足足二百貫啊!”
衛墨痛心疾首沖琬兒伸過去兩根指頭,好似真的是他支付了這筆錢一樣,惹得他身後一幹子弟兀自偷偷笑成了一團。
衛墨話鋒一轉,盯著琬兒那豔若芙蓉的臉頰,嬉皮笑臉道:
“不過嘛……若是姑娘你要買,在下便算姑娘二百貫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