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地,琬兒聽見了那句曾經熟悉無比的說辭:
“說了,太醫令大人說是厥脫。陛下辛勞成疾,厥脫之症,自李氏先祖起便有此病根兒,故而咱李氏子弟皆得注重保養。只是自姑娘您離開勤政殿後,陛下便如折了一條臂膀,時常熬至深夜……老奴無能,勸不住陛下,也無法替他分憂……太宗皇帝,也是因著此病,去得突然……”
耳畔是謝敬忠滿含哽咽的絮叨,這說辭,早在不知多少年前,琬兒已經聽過一遍了。
太醫署的判詞,是錢媛之給的吧……
心中有悲痛翻湧,李硯只是李家王朝的一個匆匆過客,他的存在就是為了他的兄弟李韌。他的死亡將成為李韌兵變的最好理由,他執掌大寶的這幾年,便是在等著他兄弟長大……
琬兒沉靜了眉眼,“謝公公,陛下現在何處?”
謝敬忠那佝僂的背似乎佝得更厲害了,他揉了揉深陷的眼窩,轉身急匆匆便向寢殿走:
“琬兒姑娘請隨我來,陛下等您很久了……”
……
琬兒看見李硯靜悄悄地躺在龍床上,那原本顧盼神飛的雙眼緊閉,面色萎黃,死氣沉沉,半分生氣也無。
“陛下……”
琬兒湊近他的臉,輕聲喚他。
李硯沒有睜眼,也沒有反應,琬兒連叫了好幾聲,皆得不到回應。琬兒有些慌,她抬眼望向身側的謝敬忠:
“陛下也不想見我?”
李硯也不知是死是活,此般模樣,很難想象他是用什麼方式來“拒絕”錢媛之的探望的。
謝敬忠低眉頷首湊了過來,低聲告訴琬兒,“陛下應了,您瞧他的手……”
琬兒低頭,果然看見李硯的手半張著,枯枝般的手指費力向上,似乎在尋什麼東西。
琬兒伸出自己的手,將他那力張的右手緊緊抱進自己的懷中。“陛下莫急,琬兒在這裡。”
琬兒抱緊李硯的手後,他果然安靜了下來,面上的死氣沉沉已滲透入他每一次細若遊絲的呼吸。
“陛下,他說過什麼嗎?”
琬兒望著行將就木的李硯神思惘然,李硯來不及安排他的後事,從前的琬兒從來都沒有真正想過在他的彌留之際,李硯心裡是不是真的還有什麼事,什麼人是他放不下的,
謝敬忠的聲音沙啞、沉墜,又飄忽不定:
“陛下他沒來得及說話便成了這樣……倒地前,他抬手死命指著東北邊您瑤華宮的方向不肯放下。咱家想,陛下……陛下或許是想要同您交代交代……”
懷中的手指如殘力的蚊螢輕顫,李硯那枯木似的指尖輕扣她柔軟的掌心。它們的叩擊是那麼的輕,那麼的淺,可它們卻是最奮力的嘶喊,直直喊入了琬兒的心,琬兒的魂——
護住我李家的孩子,我李家的天下……
……
大德三年,李硯崩,太子李修澤即位,因尚未及加冠,由太後錢媛之輔政,改年號為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