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閑道:“太上皇安心靜養,定可無礙。”
太上皇笑道:“不必說這些好聽的了,我這把年紀,能多喘一口氣,都是白得的,不過,能多喘一口氣,也是多受一份罪而已。”
西閑無言以對。
此刻小太監送上湯藥,太上皇喝了口,皺皺眉,手一動想要把藥還回去,卻不知為何,又重新舉起來,慢慢地喝光了才罷休。
小太監端了空碗同樣退下後,太上皇道:“可有什麼辦法,畢竟還有一口氣在,而且如今除了自個兒,還有誰可以依靠呢。”
西閑微微一笑,每次跟這位老人對話,都讓她有莫名的如坐針氈之感,幾乎想要立刻離開。
太上皇卻忽然說道:“比如像是柳姬,本來我對她寄予厚望,沒想到還是個臨陣倒戈的,其實早有徵兆了,以她的能耐,本來是從不失手的,可是從雁北你死裡逃生,到吳貞錯喝了給你的那杯毒茶……我就該看出來她指望不了了。但是,我身邊的人都給宗冕除的差不多了,只能有一個用一個罷了。”
西閑本要離開,突然聽他提起此事,略覺詫異。
太上皇說完後,喘了一會兒。
“你大概不信我的話,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她是怎麼給訓練出來的……”雙眸微微一閉,像是在回想往事,太上皇道,“那是我親自選的一批刺客人選,從會握刀的時候他們就會殺人,後來我知道章令想安排人進雁北王府,於是便派了她去接近章令,果然不負我所望。”
西閑聽見那句“從會握刀的時候就會殺人”,暗中咬了咬唇。
“她怎麼居然沒有對你動手,我真的甚是好奇不解,”太上皇想了會兒,“起初我以為她跟別的女人一樣……也許是迷戀上了宗冕,但是最近我才總算想明白了,她的確迷戀上一個人,只卻並不是宗冕。”
西閑略有些不安,強忍住要介面的沖動。
太上皇冷笑道:“現在我已經不是皇帝,又沒有其他得力的人了,如果是在以前,必然叫她生不如死。”
沙啞的聲音裡蘊含著明顯的恨意跟寒意。
西閑竭力沉默。
太上皇卻凝眸看向她:“好了,你大概覺著這些事太無趣了是不是,那就不說了。不如……說點別的。”
西閑聽他不說,本要借機告辭,沒想到他話鋒一轉。
“說點什麼好呢,對了……”太上皇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誰?”
西閑苦笑:“是……臣妾嗎?或者說,是皇上。”
“我雖恨你,還有宗冕,你們卻還不是排在第一位的,”成宗笑道,“我最恨的那個人,是顧恆。”
西閑的心瞬間一悸:“顧恆?”
“當然是顧恆,”太上皇啞笑了兩聲,“如果不是他,當初宗冕人在宮中,又怎麼會那麼輕而易舉地反敗為勝呢。就算他有三十萬雁北軍做後盾,但至少……在雁北軍有所行動之前,他早就給拿下、或者給殺了。”
西閑承認這話是對的,顧恆是趙宗冕最令人無法揣測的一步棋,也是刺進太上皇胸口的一把刀。
殿內的藥氣彌漫,跟太上皇沉重沙啞的嘆息聲交織在一起,空氣稀薄的令人不能盡情呼吸。
太上皇道:“顧恆跟宗冕從小一塊兒長大,也不知他們兩個是從什麼時候交了心的,但在別人看來,他們兩個從來都針鋒相對,年少的時候朕叫他們比武,都是一副想把對方弄死的架勢,有一次如果不是朕及時喝止,宗冕就把顧恆殺了。”
西閑一驚。
成宗卻微微閉上眼睛,回想起當初時候的那一幕,那兩個少年在練武場上,每一招都像是生死之爭,在趙宗冕向著顧恆擊出那致命一拳之前,趙宗冕身上也傷痕累累,鮮血淋漓,那是拜顧恆手中的劍所賜。
不錯,起初兩個人手中都有兵器,卻因為打鬥太過激烈,兵器給碰飛,剩下的只有拳腳之爭。
成宗突然想:要是當初自己沒有及時叫停,結果會怎麼樣。
“只能說,我願賭服輸罷了,誰叫我那麼信任顧恆,”太上皇嘆了口氣,“聽說他最近成親了嗎,對方還是陸康之女。叫什麼……陸……”
“陸爾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