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我並沒有不滿意這門親事,只是感激罷了。”關潛重又低頭,只是抬手,彷彿是要撓一撓鬢角一樣,手指從眼角飛快地掠了掠。
西閑定了定神,暗中調息片刻,才又問道:“你升了禮部侍郎,初次擔任京官,不知覺著如何?”
關潛道:“眾位同僚很是關照,一切都很好。”
西閑點點頭:“是了,近來聽皇上說,要派人去南邊,宣佈對孟氏的招降安撫書,這件事是不是也會由禮部的人?”
關潛道:“已經接到了旨意,正在選招撫使。”
西閑笑道:“我的心意跟公主一樣,一方面覺著這是個好差使,想讓你領了,另一方面又覺著,領了後必然又要出遠門,路途遙遠也免不了別的兇險,所以想,不如你就留在京內為好。不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法?”
關潛道:“當男兒自然要志在四方,出去歷練歷練也好。”
西閑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你呀,也有些像是皇上……你知道他近來每天早上都要去練習騎射、什麼拳腳之類的吧?”
自從西閑有了身孕,趙宗冕又斷了糧,加上他本就是閑不住的性子,從前習慣了騎馬打仗,如今被卻圈養在這紫禁城裡,自然悶得很,每天早上便拉著顧恆等人去演武場上操習,但凡得閑,又會指揮龍驤衛們模擬攻城進擊等種種戰事場面。
關潛見她面露笑容,便也才笑了:“是呀,聽說舅舅日理萬機,卻還有如此龍馬精神,也是國之福了。”
西閑凝視著他,溫聲說道:“明君良臣,缺一而不可。”
關潛心頭一動,迎著西閑的目光,垂頭道:“潛兒明白。”
西閑望著關潛,眼前出現當初在桃城初見的那一幕,當初那柔弱的少年已經長大了。
她心中本來還有別的話說,可是,在面對這樣如同匣中寶劍似的關潛的時候,那些話,卻藏在心中,難以出口。
索性全部壓下。
西閑微笑看著關潛道:“既然你願意這門親事,以後成了親,越發要精精神神,謹謹慎慎的,忠君為國,彰顯家聲。這是公主的心願,也是皇上跟我的心意了。”
兩個人目光相對,關潛眼中彷彿有許多話想說,就像是陰雲之中醞釀著一場大雨,但最終,那片雨雲卻又悄悄地隨風而去了。
他只躬身行禮道:“潛兒遵命。”
關潛去後,西閑略坐了片刻,才起身回到內室。
輕輕開啟梳妝臺第三格的小抽屜,裡頭放著的正是關潛給她的那隻湘妃斑竹短笛。
西閑盯著竹笛看了半晌,上頭斑斑點點的,傳說是瀟湘妃子流下的眼淚,所以才有湘妃竹之說。
把笛子放進袖子裡,西閑叫了阿照來:“去生一盆火。”
阿照一愣:“大熱天的,放冰還不夠呢,為什麼生火。”
西閑頓了頓,笑道:“你說的對,是我沒有說清楚,你叫他們去弄個小風爐,今日無事,我正要消遣消遣,練習一下茶道。”
阿照這才領命去吩咐,不多時,果然弄了全套的煮茶的茶具,包括湯瓶風爐等等。
西閑望著小泥火爐裡跳動的炭火,縮在袖子裡的手,輕輕地撫過那竹笛的紋路。
前兩日,西閑終於得了一本教授吹奏笛子的曲譜,便拿了關潛所送的斑竹笛拿出來練習,才練了一會兒,稍微有了點曲調,泰兒從外回來。
因見西閑吹笛子,泰兒便湊過來看熱鬧,又讓西閑教自己。
西閑自覺還是半吊子,又哪裡能教他,便忙把笛子收了起來。不料泰兒問道:“母妃,哥哥為什麼也不給我一個。這樣泰兒也能學了呀。”
西閑笑道:“你想學,母妃叫人給你準備就是了,要多少也是有的。”宮內的什麼竹笛玉笛,甚至金子銀子的,也應有盡有。
“這是哥哥給的,跟別的不一樣,”泰兒摸著上頭的花紋斑點,看見新奇之物,小孩有點愛不釋手,感嘆道:“我從來沒見過長斑的竹子,母妃,這是哪裡才有的?”
西閑本要回答,可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臉色就變了。
曲譜上雖有各色笛曲的教授,卻也簡略記載了什麼長笛短笛等的分類,以及各種材質的出處。
這湘妃斑竹的材質,多數都在長沙洲一側,蜀中雖有,卻不常見,其中渝州的臥龍山所産最佳。
“啪!”是風爐裡的火跳了一下,西閑的瞳仁微微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