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夏心中微微鬆下一口氣,卻不能全然放心下來,她本能的隨著那人的視線望去,想要看清讓那人動作停下來的究竟是何人,然而一眼之下,她卻是神情驟變,禁不住更加用力的掙紮起來,沖著那人大聲道:“小爹!”
自那處拐角處扶著牆走來的,正是宴夏那眼盲的小爹。
每一次宴夏離開之後久未歸來,小爹總會這樣出來尋她,這人本就眼睛不便,卻偏偏要來尋人,有時候撞了別人的鋪子,有時候闖到了別人家院裡,總會惹出不少笑話。宴夏也總說讓小爹不必前來,然而每次她回來遲了,小爹依然會自己出門接她。每次遠遠看到小爹跌跌撞撞的出現,宴夏總會湧起些許暖意——除了今天。
宴夏感覺自己渾身的血幾乎在一瞬間涼透,一瞬的怔然過後,宴夏幾乎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量要往那處奔去,嘶啞著聲音道:“小爹!不要過來!”
“快走……”話音未落,宴夏感覺那扣在自己脖頸上的力道更大,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她被這力道驟然往後推去,禁不住無聲的咳嗽起來,想要再轉而提醒小爹,卻已經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
宴夏在那人的禁錮之下徒然無力的往小爹那處看去。
小爹雙目失明,根本看不見此處的情形,他似乎絲毫也沒有察覺到這方的危險,只扶著牆,一步步往這處走來。
宴夏心中驚懼不已,卻奈何不能開口,只得不住搖頭,想要讓朝著這方走來的小爹知曉,然而就連她自己都清楚無比,小爹看不見這番動靜,他根本不知道,他將要走過來面對的究竟是什麼樣的險境。
小爹的每一步似乎都落在宴夏的心尖上,她只覺得每一寸的距離,都讓她心中的絕望更深一層。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幾步的距離,或許已是許久過去,小爹來到了他們的面前,一無所知的伸手往這處探來,偏過頭問道:“宴夏,剛才是你在說話麼?”
小爹便在不遠之處,宴夏不住搖頭,卻沒能夠讓他生出任何警覺,宴夏的身旁,先前那人已經沉下了臉,凜然神色往小爹看去,宴夏眼角餘光倉促間自那人身上掃過,卻不知為何覺得他的神情極為複雜,竟有幾分看不明白。
然而她已經沒有了看明白的機會,小爹一句話沒有聽見回應,很快便又喚出一聲道:“宴夏?”
依然無法開口,到了這時候宴夏反倒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她只盼著小爹聽不見聲響,便能夠轉身回去,只盼著眼前的這人看小爹眼盲不知情,能夠將他給放過。
小爹最終停在了兩人的近前不遠處,他輕聲又喚著宴夏的名字,似乎是在側耳分辨著四周的聲響,沒有繼續往前。宴夏見此情形,緊緊揪著的心不覺稍稍鬆懈幾分。
“這丫頭又跑到哪裡去了?”小爹喃喃說了一句,終於沒有再繼續往前,轉身就要去往另一個方向尋找。
卻在此時,一隻鳥兒自旁邊的樹梢上躍下,落在了宴夏腳邊的地面上。
鳥兒啄著地面的花瓣樹葉,發出窸窣的聲響,原本轉身要離開的小爹聽見這聲音,停下腳步,再次掉轉身來。
宴夏瞳孔微縮,眼看著小爹跟隨著這道聲音靠近,最終到了他們的面前。
白衣白發的那人右手還緊緊扣在聞音的肩頭,扣得她生生發疼,而那人另一隻手上依然緊緊握著他的短劍,劍鋒悄然無息間已往小爹靠近,便要臨近他脖頸。
眼見此幕,宴夏雙眸微睜,不知從何處突來一股力氣,猛然間掙得了一瞬的自由,當即大聲道:“小爹!快走!”
只是話音落下的瞬間,那白衣人已有了動作。
那動作太快,快得不及眨眼,甚至比之宴夏的話聲還要快上半分,宴夏眼睜睜看著那人的劍鋒自暗影中抽出,朝著小爹的身上要害而去,她原本喑啞的聲音變得更加撕裂,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在心間凝成了一汪深潭。
但,一切並未就此為止。
那一劍並未落在小爹的身上。
就在宴夏絕望之際,就在那劍鋒凜然刺向小爹之際,小爹忽而抬起手,如同閑時休憩,隨手撥開身邊院中垂落的樹葉一般,小爹輕輕撥動,便將那鋒芒畢露的一劍撥至身旁。
劍鋒折了劍意,失去了出手時的凜冽寒煞,竟被小爹一把握住。
白衣人自方才便變得無比凝重的神色,如今變得更加戒備。
宴夏心中無限的焦灼與擔憂在看到這一幕之後倏然改變,她驚訝的睜大了雙眸,無法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情景。
而在兩人的注視之下,小爹衣袂飛揚,動作行雲流水,卸去那人手中短劍將其扔至一旁,這才趁著那人動作僵直的瞬間將宴夏一把救出,拉至了身後。
動作之間,白衣人看著自己的短劍被扔至地面,卻是絲毫不曾慌亂,只微微一哂,踏前一步緊盯小爹的眼道:“好久不見了。”
“——葉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