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伐稷之戰後臥薪嘗膽二十年勵精圖治,光從這一點,就能看出秦雄是個性格沉穩善忍的帝王。
他或許沒有諸如武朝開國皇帝李道隆那般的雄才大略,但他從諫如流,廣開言路,在過去武朝鼎盛、稷元勢微的二十年裡,盡管步履維艱,但他卻依舊將稷元境內治理的井井有條,並暗中蟄伏等待時機。
“陛下謬贊。”
雲清瀾又是躬身一禮,面色平靜地應道:“清瀾亦不過只學了些祖父的皮毛。”
“嗯,寵辱不驚,不卑不亢,確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雲清瀾面容清冷喜怒無形,可到了秦雄口中卻總有法子稱贊,只聽他頓了片刻,就又沖雲清瀾笑道:“雲姑娘能與我兒喜結連理,是大胤之福。”
“恭賀陛下喜得佳婦,恭喜太子殿下喜得良人。”
列下朝臣當即呼擁道。
秦雄略微抬手,壓下山呼海嘯般的高呼,就又看著雲清瀾道:“朕看眼下雲姑娘的身子已大好,如今天下大定,可太子卻府邸空置,既如此,那這喜事也該當提上日程。朕已命人看了這半年間的良辰吉日,八月初九,嫁娶皆宜,不知雲姑娘意下如何?”
竟是要談她與秦朝楚的婚事?
站在殿下的雲清瀾不由得愣了片刻。
她是前朝舊部,又曾掌管三軍,雖說如今天下盡歸大胤,可新朝不穩,雲家更是聲名猶存,若她此刻登高而上振臂一呼,那漂泊在外牛長生周倦之流也保不準不會跟著她再揭竿而起。
她的存在對大胤的威脅不容小覷,更何況亡國背主之事猶在昨日,這大胤皇帝就真放心把太子妃和日後母儀天下的位置交給她?
雲清瀾斂下眼眉。
這秦雄,倒真是有容人之能。
只不過這大胤太子妃的位子,秦雄願意給,難道她就真的能要?
兄長屍骨未寒,邊境動亂猶在,此時此刻,難道讓她金屋玉枕,心安理得地去盡享榮華?
雲清瀾低著頭不說話,殿上就倏爾安靜下來。
兩側朝臣見狀就不由得向那立在殿下的瘦削身影投去目光,其間訝異驚疑,有的更隱隱升出憤怒:她一個背主的叛將,如今連陛下都不計前嫌地願意收下她,她擺著個臉,還想要什麼?
盡管此刻高坐龍首的秦雄依舊面色平和,可殿中氣氛卻不可避免地嚴肅下來。
“父皇。”
鴉雀無聲中忽而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秦朝楚一步踏出,其間寬闊的身形就隱隱將雲清瀾擋在身後,繼而沖秦雄拱手一拜,道:“如今雲小姐大病初癒,諸多□□亦尚未來得及分心去想,成婚之事,就且請父皇先容兒臣與雲小姐商議一番,待過幾日再回稟父皇。”
從秦雄的方向看去,此刻的雲清瀾已完全被秦朝楚擋在身後,秦朝楚面色平淡無波,更不見半點因雲清瀾無言拒婚而生出的惱怒,那護佑偏愛的態度則更是不言自明。
“呵呵,倒確是朕唐突了。”
當了近三十年的帝王,秦雄此人最能拿得出手的長處,就是忍人所不能忍。
就連當年烏瞿城十六萬百姓慘死的仇他都能忍二十年,如今不過是被雲清瀾當眾拂了面子,卻又算得了什麼事?
有秦朝楚這句話做臺階,秦雄就又面容和煦地笑了一聲,他看不見雲清瀾,目光就緩緩落在眼前的秦朝楚身上,定定凝了片刻,才道:“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既如此,那朕就也不摻合你們的事。”
後面秦雄又同其他大臣商討了些新朝政事,緊接著就擺擺手退朝了。
雲清瀾隨著朝臣魚貫而出,正走著,背後忽然傳來一道清越的叫喊聲:“雲姑娘。”
雲清瀾回頭去看,就見一錦衣華袍的男子向著她迎面走來,那男子眉目疏朗,面容更生的與秦朝楚有八分相似,只不過眉宇間少了秦朝楚那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然,看著就更叫人覺得和善。
那男子在雲清瀾面前停下,緊接著略微拱手,隨道:“在下秦朝禹,見過雲姑娘。”
原來是六皇子秦朝禹。
雲清瀾亦躬身回禮:“見過六皇子。”
“雲姑娘客氣。”秦朝禹見狀就又是一笑,“久聞雲姑娘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能在殿上這般不卑不亢地與父皇對話,放眼這天下除了我五哥,怕是隻有雲姑娘才做得到。”
秦朝禹頓了頓:“只不過方才殿上看雲姑娘對與我五哥間的婚事猶疑不定,我五哥雄才大略,不知雲姑娘可是對我五哥有什麼不滿?”
秦朝楚與秦朝禹一母同胞,當年秦朝楚以身為質換得稷元二十年安穩,如今又運籌帷幄讓天下盡歸大胤,提起秦朝楚,秦朝禹眼中就滿是自豪和欽佩,更字字句句都是對秦朝楚的推崇。
“清瀾對五皇子並無不滿。”雲清瀾聞言就淡聲應道,“只是如今出兵達臘在即,清瀾並無閑暇去想男女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