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澤縣不比龍虎軍能將輩出,放眼這城中上下,有能耐出面主事上陣殺敵的,就只有雲清瀾和奚山月二人。
而如今奚山月身受重傷,若由雲清瀾北上求援,奚山月孤守此地,就憑她如今的身體狀況,如何能與達臘廝殺?
“你去吧。”片刻後雲清瀾開口道。
“可是……”
奚山月面露猶豫,盡管如今城中百姓都當雲清瀾是那個救他們性命的雲小姐,可奚山月這個知道內情的人卻裝不了糊塗——眼前這真正的雲清瀾入城至今也不過一日,難道竟真的願意為此押上性命?
卻聽雲清瀾繼續道:“我會替兄長守好陵澤。”
這是兄長用性命守護的百姓,如今交付到她手中,她也定會傾盡全力。
對陵澤縣當下捉襟見肘的窘境來說,由雲清瀾留下守城確實是最有可能等來援軍的辦法。
雲清瀾性格沉默內斂,可面上卻滿是移山填海的堅決,奚山月見狀就也不再多說,緊接著撐著手臂翻身坐起。
看著奚山月因傷口扯動而屢屢泛白的臉色,雲清瀾又道:“休息一天再走。”
“不用。”卻見奚山月擺擺手,“這是你拿命爭來的時間,我這點傷,算不得什麼。”
奚山月拿起放在桌上的長鞭,又來回抻了幾下後將其纏繞在自己的右手臂上,繼而扭過頭沖雲清瀾沉聲道:“十五天,等我回來。”
說罷大步而出。
從陵澤縣到京都城,晝夜兼程,十五天,剛好是一個來回。
奚山月攜書北上,雲清瀾掌理全城,沛南人信服“雲小姐”的身份聽令於她,雲清瀾就先將城中軍備物資逐一清點,後又詳細瞭解了番城中百姓的存糧情況。
奚山月對城中糧食的估計還是太樂觀。看著各處百姓報上來的存糧,只怕全城的糧食加起來,也只能夠他們再維持八天。
禍不單行,這些時日達臘的進攻也變得愈加頻繁和猛烈。
許是進了五月天氣愈熱,又或者是六十天的僵持也讓達臘彈盡糧絕,他們盤踞在陵澤縣外,幾乎是日日都在瘋狂地發起進攻。
而守城之戰越到了後面,雲清瀾就越覺出兄長當初是如何的殫精竭慮。
因為直至今時今日,他們這群城中困獸所能使用的,仍舊是當時兄長押上性命搏來的一切。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兄長教這些百姓修築城防,又授他們簡單的操練之法,三月十七引敵北上,又將沛南邊境的各處物資盡數收於陵澤。
兄長為後來人留下餘地和生機,彈盡糧絕下守城六十日而不倒,這在武朝乃至古往今來的全部史書中,都絕對是足以贊頌千古的名戰。
而這一切,都是她那身負重傷的兄長,以一人之力完成的。
絕學盡出,一夫當關。
兄長在沛南孤立無援,幾乎是在以一己之力對抗達臘全軍,他用盡畢生所能保護這些百姓,披肝瀝膽,嘔心竭力。
雲清瀾站在城牆上遙望不遠處駐守的達臘大軍。
這裡處處都是兄長留下的心血,哪怕窮她之能,戮她之身,她也一定,一定要守住它。
第一日,達臘攻城,攜盔持盾禦金汁,盾沉速弱,雲清瀾聚石成錘,索繩其上,搗盔破甲,退之。
第二日,達臘複攻,欲以速破,雲清瀾率眾禦敵,金汁灌頂,箭矢相擊,再退。
第三日,達臘再攻,時金湯罄而箭羽竭,雲清瀾取木碎硼砂輔之以塵沙椒粉,烈火引之,爆燃而下,刺目迷敵。
第四日,達臘勢靡,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三戰不成,兩軍休整。
第五日,城中存糧告急,雲清瀾下令全城上下日食一餐,更以身作則束腰裹腹,一日半餐以維系。
第七日,達臘夜襲,雲清瀾險中求勝,身中三刀一箭,為防達臘再犯,自此身宿城牆,日夜監聽,以熬鷹之志抵禦蠻荒。
第八日,糧盡倉空,食草根樹皮,概以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