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是朝聖道快要結束了。”昏暗中只聽秦朝楚輕聲應她道。
“朝聖道?”雲清瀾一愣。
朝聖道是武朝盛傳的《綠章道論》中的通天大道,傳說聖人由此入仙,凡人在此朝聖,朝聖之後,聖即為神。
雲清瀾聞言眉頭微蹙:“那按這麼說,朝聖道後面應該是···”
秦朝楚微微頷首,接上她的話:“應該是天機門。”
雲清瀾面色陡然沉了下來。
天機門是《綠章道論》中的開天之門,傳說聖人由此入世,在凡間吸取眾生的信仰之力,待修至大乘,就再次叩響天機門羽化登仙。
此事聽著玄之又玄叫人心馳神往,可成仙之途白骨累累,按《綠章道論》所記,聖人造福眾生,那眾生自也當為聖人犧牲,是以叩響天機門所需要的,就恰恰是那虔誠問聖的信徒之血。
李玄臻一心成仙,如果朝聖道後真的是天機門,只怕···
雲清瀾心下沉沉,一邊想著,一邊就不由得加快腳步。
眾人腳下道路越寬,目之所及就越見的明亮起來,前方隱約傳來血腥氣味,似是在印證先前猜測似的,雲清瀾三人走得越近,這氣味就愈加濃烈。
前方隱約顯出一個拐口,雲清瀾三人大步而過,越過拐口,周遭視野就登時變得開闊起來,雲清瀾抬頭去看,待看清眼前情形,就當即眸色一凝。
他們此刻正站在一處巨大的圓臺前。
圓臺上雕滿了符咒似的圖騰,這些圖騰古樸晦澀,紋路繁複,圖騰各處交錯連線,而將它們徹底串聯起來的,竟是浸沒其間的殷紅的血。
而在那圓臺外圍,則堆滿了身著宮女太監侍衛等各類服飾的屍體,這些死去的人面帶驚恐,雲清瀾細細看去,發現竟連跟在李玄臻身側幾十年的常福安都在其中。
“皇後娘娘,也是來送陛下成仙的嗎?”
正此時,一道悠閑緩慢的聲音突然自那圓臺後方響起,只見那坐在地上的呂蓮生不疾不徐地站起身,看見走在最前的慧敏皇後,就輕笑著喚她一聲。
“呂蓮生,李玄臻把吾兒帶到哪去了?”
慧敏皇後當即上前厲聲斥問道。
“公主龍鳳之身,自是要跟陛下一道成仙。”呂蓮生目光轉了轉,落在其後的雲清瀾和秦朝楚二人身上,就又笑道,“哦?長寧郡主也來了。”
他看著雲清瀾身側的秦朝楚:“看來長寧郡主這是要踩著龍虎軍的屍首去當稷元皇後了。”
呂蓮生話落,雲清瀾登時臉色煞白。
“佛觀佛,鼠見鼠,小人之謀自難解穹天之慨。”卻聽秦朝楚適時開口道,“武昭帝寡廉鮮恥,自絕後路,今日落在這濁穢地底,也算是找到歸宿。”
秦朝楚話說的難聽,可呂蓮生卻好像也並不在意,只見他頗為隨意地擺擺手:“秦太子約是誤會了。武朝也罷,稷元也罷,都不過是些凡間俗事。陛下神仙聖體,既今日飛升,且還管這些庸事作什麼。”
呂蓮生頓了頓,又提起一抹笑幽幽道:“故而方才呂某那句,是真心實意地恭賀秦太子和長寧郡主謀得天下。長寧郡主有先見之明,早早叛出雲家撇清關系,今後珠聯璧合坐擁江山,悠悠之口罵雲不罵秦,高枕無憂,豈不快哉?至於史書如何寫,還不是全憑二位手裡的一支筆?”
呂蓮生當了一輩子丞相,識人斷性的本事不必說,那嘴上功夫自也是非同一般,既已知其身份,再聯想這些時日雲清瀾的所作所為,如今呂蓮生是隻消一眼就看出其心中糾結,是字字句句都往雲清瀾痛處戳。
秦朝楚聞言登時心中火起。
雲清瀾憂慮武朝百姓的日後生計,更是始終介懷二人間的身份差別,這些時日與稷元書信往來,他是費盡心思才勸得父皇改國號為大胤。如今千山化坦途,眼看著雲清瀾就要敞開心門,可呂蓮生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卻極有可能就此打破他小心翼翼求來的一切。
秦朝楚微微側目,就見雲清瀾正低垂著眉眼,額角發絲垂落叫人看不見其間神情,秦朝楚見狀面上就倏爾閃過殺氣,他不再多說,正欲就此徑直上前結果了呂蓮生,卻聽雲清瀾突然指著圓臺側堆積的屍體開口道:“這些人,都是丞相殺的。”
雲清瀾嗓音沉沉,叫人聽不出喜怒。
“一人得道,雞犬昇天。”呂蓮生也隨著雲清瀾的話一道看向身邊的屍體,“陛下養尊處優,即便是到了天上,身邊也不能沒有人跟著伺候。帶著他們,是他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