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長生罵得難聽,可雲清瀾卻也並不覺得過分。當年她和他們在衡蕪山中出生入死,多少次死裡逃生,靠的都是相互扶持相互犧牲,而如今,卻是她背叛了他們,她殺了護衛他們、護佑她的良將,他們罵她殺她唾棄她,那都是理所應當。
“小姐,讓笛靈進去試試。”
雲清瀾兀自站在原地聽牛長生在帳中破口大罵,正不知如何是好間一道清脆的聲音忽然在其背後響起。
是秦朝楚和笛靈二人朝她走了過來。
聽見牛長生不堪入耳的叫罵,笛靈當即黑了臉,左右雲清瀾也沒什麼能妥善安置二三營將士的好法子,笛靈沖雲清瀾招呼一聲,見其頷首,就徑直大步掀簾進去了。
“周倦,你倒是真忘了誰才是你的主子了!”
雲清瀾心中有愧,對牛長生周倦二人百般留情,可笛靈卻不會給他們面子,她蹬蹬蹬沖進營帳,也不理會在一旁罵得正歡的牛長生,當即就指著周倦鼻子一頓臭罵:“怎麼,你是跟了那個趙將軍幾天覺得自己跟出名堂了?跟的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不過是沾了鐵騎營的光才進了二營,你還真拿自己當個將軍!”
想起城門前周倦於眾目睽睽下戳穿小姐身份,逼得小姐不得不叛出家門,還有這些時日落在小姐身上的罵名,笛靈氣不過,就又連珠炮似地道:“你冠冕堂皇,腦子裡只想著你的少爺名節,怎就不想著我家小姐難過?你那麼對小姐,少爺知道了也定是要怪罪於你!枉你跟了少爺十幾年,少爺心裡怎麼想的你是一點都不清楚!”
笛靈說的難聽,周倦面上也覺掛不住,城門下揭穿雲清瀾身份一事他自知理虧,可想起衡蕪山中,他心頭就又湧上怒火。
“小姐的事是周倦做錯了,可笛靈,在北境是不是你出賣了龍虎軍?”想起雲青風胸口橫亙的猙獰刀傷,周倦眸色一厲,“雲家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如此!”
當時周倦帶重傷的雲青風突出重圍,衡蕪山中的事其實他並不太瞭解,只是見雲清瀾班師回朝後身邊沒了笛靈的身影,又聽聞她也並未死在衡蕪山中,那其去處周倦就大概也猜了個七八分。
“不是我。”卻聽笛靈道,衡蕪山中的確是她向季知方透露了龍虎軍的行跡訊息,可雲青風突圍重傷一事也確實跟她沒什麼關系。
說到這裡,笛靈的語氣也漸漸平靜下來:“但我本就是稷元人。”
“又是個稷元賊人!”聽聞笛靈是稷元人,牛長生當即又激動起來,“天殺的稷元賊人,牛爺爺定饒不了你們!”
“你們是該恨我。”卻見笛靈面色平淡,眸中亦隨著這句話透出冰冷,“因為我也恨你們。”
烏瞿城十六萬百姓的血海深仇,她不能不恨。
“但小姐是個傻的。”說到這裡,笛靈目光又柔軟下來。
如今塵埃落定,明日小姐就會帶著難民重回京都,不論那端坐皇宮的武昭皇帝下場如何,武朝,從此就都只是史書上冰冷的兩個字了。
想到這裡,笛靈就也不再與其爭論,只扭頭又掏出一張被揉得稀爛的紙條。
“做什麼,俺不認字!”牛長生大叫一聲偏過了頭。
“你不認字,有的是人認識。”笛靈涼涼說出這一句,就將紙條展開鋪到周倦腳下,“好好看看,到底是誰出賣了龍虎軍。”
小姐鐵了心要背這罵名,可笛靈卻不能讓她就這麼被人戳脊梁骨。
這周倦也算是跟了趙騫關一段時間,其甫一低頭,看見那蒼勁有力的熟悉的字,就當即愣住了。
“是哪個孫子!”牛長生聞言也湊上前來,“這什麼鬼畫符,給俺講講!”
可週倦卻愣愣的不說話。
“事情已經告訴你了。”笛靈站起身,睨著怔在原地的周倦道,“那這頭牛,以後就由你來牽。”
帳中漸漸安靜下來,雲秦二人就並肩站在營中的一塊空地上。
月明如晝,此刻竟又像極了他們退守衡蕪山的那夜。
依舊是絕處逢生的勝利,可這次,沒有歡呼雀躍著將她扔向高空的龍虎軍將士,也沒有林原莽野中連綿不絕的大雪。
而要說不約而同的,竟是趙騫關的屍首也和那日衡蕪山下戰死的龍虎軍將士一樣,至今無人收斂。
曲終人散,萬籟俱寂,他就孤零零的一人躺在黃沙彌漫的城門前。
雲清瀾有心將趙騫關的屍首帶回城中和戚猛葬在一處,可趙騫關既以死守護龍虎軍旗,那她這背主叛家之人,就不能再湊到跟前,再去髒了龍虎軍的名聲。
而為國捐軀,死而後已,這樣的將士理應被珍而重之地迎送回城,可李玄臻卻不聞不問不見動靜,此刻他端坐皇城,難道就不覺得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