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娃!你這娃!”鄭老伯顫巍巍地從人群中擠出來,他拉著雲清瀾的胳膊,滿是緊張的上下打量一圈,看見其上包裹著的層層紗布,眼中就更是心疼,“咋就傷成了這個樣子?”
鄭老伯抓著雲清瀾胳膊的手緊了緊,他擦擦眼角,就又緊接著沖雲清瀾道:“俺知道,你這是為了給俺們掙活路,可這麼危險的事,咋能讓你這娃一個人去?明天,明天你把俺老漢也喊上,俺老漢跟你一塊去!”
雲清瀾聞言當即一愣,鄭老伯年過七旬,又不曾有功夫傍身,讓他跟自己一道去與趙騫關對敵,那必定是有去無回。
可雲清瀾還未來得及說話,擁在她身側的一眾難民就也跟著七嘴八舌地出了聲。
“我也去!明天我也跟雲將軍一塊去!”前幾日前來投奔雲清瀾的那個眼熟的壯漢怒聲道,“雲將軍是為了救我們,我們不能就這麼看著雲將軍去送死!”
這壯漢話音剛落,就緊接著又有人接上話:“就是!反正那李玄臻本來就是要殺我們,要我說,索性大家一起反了!”
“那我也去!”
“我也去!”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竟就這麼吵吵嚷嚷地做了決定,雲清瀾被這聲聲疊起的浪潮包裹其中插不上話,待回過神來,竟有好些難民已經按耐不住四散著回去找武器去了。
雲清瀾眨眨眼,又扭頭看向仍舊盯著自己傷口的滿眼淚光的鄭老伯,嘴唇翕動兩下,才道:“鄭老伯,城門再戰兇險萬分,如今的大家既無武器裝備,又不曾受過訓練,眼下群情激憤,還請鄭老伯回去多做安撫,明日我會想辦法帶兵拖住龍虎軍,屆時請鄭老伯帶著大家和糧食伺機離開。”
雲清瀾本想讓鄭老伯回去勸勸大家,可話還未說完,就見鄭老伯搖搖頭道:“雲將軍,這麼多天一直是你和伍將軍帶著大家在救俺們,你為了俺們出生入死,這些俺們都看著,打仗的事俺老漢不懂,但是城裡的兵比外面多那麼多,明天你們這些人去,那還能有命活?俺們這些人雖然不會啥功夫,但俺們人多,都說人心齊,泰山移,更何況到了這個時候,俺們也該自己給自己爭條活路,不能老藏在你們後面。”
似是想到白天被單雄飛圍堵的絕望,鄭老伯嗓音裡就跟著染上悲哀:“不然,也沒有別的辦法哩。”
雲清瀾緊咬下唇,她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看著這些決意要與自己同共生死的難民,雲清瀾就忽然想起笛靈口中的烏瞿城。當時被逼至絕境,烏瞿城的百姓大概也是如此的悲傷和憤怒吧。
剩下的難民們就又這麼不由分說地在雲清瀾面前湊在一起商量了一番。
最終決定,除了難民裡的老弱婦孺,其餘只要還有點子力氣的,明日就都跟著雲清瀾一道去城門會戰。
眾人商定好明日之事,卻又忽然不約而同地陷入一種短暫的沉默,在這沉默中,一股無言的悽涼悲壯漸漸在人群中彌漫開來,最後,不知是誰率先咳嗽一聲,大家回過神,這才又趕緊動作起來。
這其中有的人打算再潛回到白天的戰場上去撿幾把兵器,有的人則要趕著這最後的機會再回去看看高堂妻兒。
月色皎皎,雲清瀾兀自立在帳前,默然不語。
她看著銀光鋪滿大地,眼前的難民們就在這朦朦薄霧似的月色中四散離去,看著那些因被人逼迫走投無路而滿懷憤怒和死志的背影,再想想明日的慘狀,雲清瀾只覺心口絞痛。
是她無能。
“他們應當為雲小姐做些什麼。”卻聽靜靜站在一旁的秦朝楚溫聲安慰她道。
人在做,人在看。
他們或許膽小,或許怯懦,可這些天雲清瀾是如何為他們搏命奔走,他們不是看不見。
為了他們,雲清瀾失怙失親,背一身罵名,既捨身來救,那麼今日身陷困頓,他們自也應當為她做些什麼,就如扶靈送棺那夜雲府亮起的火燭。
更何況,這本就是自救。
“今日之事···多謝五皇子。”雲清瀾回過神來,看著秦朝楚滿是血汙的素衫低應一聲。
可秦朝楚卻眉眼微彎:“雲小姐何必道謝,在下這自也是應當的。”
想起城門前秦朝楚說的話,雲清瀾神情就又是一滯,她面頰生出幾分滾燙,嘴唇翕動兩下:“可我,我什麼都沒做過。”
雲清瀾抬起眼,定定地看著秦朝楚頸側那道尚未完全癒合的殷紅刺目的傷痕——
並且,她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