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雲將軍,你不就是朝廷?
想到這裡,雲清瀾眼睫忽閃,她不是雲將軍,也不是朝廷,但她投身漩渦,她覺得,她應當替他們謀條出路。
“出路?長寧郡主說的倒是好聽!”單雄飛冷哼一聲,“郡主給他們謀出路,怎麼就不給龍虎軍的軍將們謀出路?將士們護國百年,如今的武朝江山哪一處不是將士們的心血?你讓他們在戰場上拼上性命浴血廝殺得來這一切,然後再跟著你揭竿而起?”
單雄飛看著雲清瀾:“且不說昨日之功付諸東流,就說明日城門會戰,兩軍相對,郡主又打算怎麼做?一劍一劍地從龍虎軍將士們身上殺過去?”
想起明日可能會發生的場景,雲清瀾登時滯住,心中就又不由得絞痛起來。
“郡主應當是在北境話,單雄飛就又接著道:“稷元狡詐,北境之戰兇險非常,其間經歷老夫亦有所耳聞,聽說幾番更是險些全軍覆沒。那如此說來,郡主也曾和這些龍虎軍的將士們同生共死,難道就要為了這群沒什麼用處的難民,讓將士們自相殘殺,白白搭上性命?”
單雄飛年過五十,又在軍中任職三十餘年,他自認老成持重,說起話來就更是不自覺地帶起一股長輩教訓晚輩的做派。
雲清瀾聞聲看向遠處。
依舊是烏雲密佈的無月之夜,將士們替難民搭起的帳篷就緊挨著龍虎軍營,那裡人聲鼎沸嘈雜非常,雲清瀾就靜靜看著那不遠處燃起的綿延不絕的篝火。光焰跳躍映在她眼中連成一片,就倏爾變成扶靈送棺那夜將雲府照的亮如白晝的火燭。
單雄飛說的並沒有錯。
為將者,愛兵如子,勝乃可全。
他們這些軍將,大多都是憑藉著手下兵士的浴血奮戰才能走到今日。他們身上沾滿了將士們在戰場上奮勇廝殺時流的血,卻不曾碰過百姓陷在孤苦泥濘的絕境中流的淚。
可就因為未曾觸碰,所以就不用珍惜嗎?
那龍虎軍的劍,又為何而揮舞呢?
難道就只為那面描龍畫虎的龍虎軍旗嗎?
“單將軍,可我不能。”雲清瀾看著遠處嘈雜的人影,倏爾開口道。
單雄飛一愣。
沒想到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勸說後,雲清瀾竟依舊如此冥頑不靈,他眼中蓄起怒火,忽而抬眸,又看見自不遠處緩緩走來的秦朝楚,就怒聲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今朝中內鬥再逢饑荒,大亂之下難保不會被人覬覦乘虛而入。長寧郡主如此執迷不悟,難道是想把武朝拱手讓給稷元?”
可雲清瀾聽罷卻忽而覺出幾分好笑。
這哪裡是拱手相讓,這些時日若不是秦朝楚手下留情,依照季知方的計劃,武朝此刻大約早已被稷元和難民內外夾擊了。
二十年前黍米之變,二十年中親佞遠賢,二十年後屠民害命,武朝能走到今日這般境況,其間每一步,都是武昭皇帝自己選的,而如今,是秦朝楚給了她機會,讓她能安安穩穩地把這些百姓帶進新朝。
“王朝更疊古已有之,新老交替也從來都是後浪推前浪,若稷元當真能為百姓謀一方安定,那改朝換代,又有何不可?”雲清瀾如是道。
“一派胡言,難道你忘了二十年前雲家五子是怎麼死的嗎?”單雄飛萬沒想到雲清瀾竟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他從軍三十年,更親歷過二十年前伐稷之戰的舊事,眼見雲家五子葬身烏瞿城,單雄飛就更不能接受雲清瀾竟要與秦朝楚攜手滅武的事:“柱國將軍精貫白日,雲家五子忠肝義膽,侯遠將軍更是以身殉國,雲家滿門忠烈,怎會生出你這樣裡通外國,犯上作亂的奸女!”
單雄飛指著雲清瀾大罵道:“裂冠毀冕,你如此大逆不道,就不怕連累雲家和龍虎軍跟著你一起遺臭萬年嗎!”
“父親叔伯固然是千古名將,可烏瞿城百姓又何其無辜?”雲清瀾看著單雄飛,“烏瞿城十六萬百姓,沒有一個活著出來。”
“他們那是咎由自取!”單雄飛怒喝一聲,“若不是秦雄勾結季鴻儒殘殺大長公主,他們又怎會受到株連!武朝和稷元的軍將百姓向來是各為其主,秦雄做了這樣的事卻又敵不過龍虎軍,那他們因此被屠城,就是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