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
秦朝楚的目光就在這悽哀的呼喚聲中層層柔和下來,他看著雲清瀾惶恐無措的臉,聲音就低沉如羽毛般,簡短地,輕輕地,應了一聲。
“嗯。”
如開閘的天河,雲清瀾就這麼在這淺短的低應中湧出決堤的淚水,她撲抱進秦朝楚懷中,帶著濃重的鼻音發出小聲的啜泣:“娘親,娘親···”
雲清瀾嗚嚥著說不出別的話,肩頭簌簌顫抖,好像重又變回了班師回朝那夜受了委屈的小獸。
“沒事的。”秦朝楚抬起手,修長堅實的臂膀緩緩將小獸圈入懷中,“雲小姐,沒事的。”
秦朝楚微微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底竟也跟著柔柔蒙上層水光:“我會一直陪著你。”
看著雲清瀾這幾日如行屍走肉般呆在雲府,沒有人知道秦朝楚多想就這麼不顧一切地將她護起來。大業也好,宏圖也罷,若真傷了她的心,得來又有何用?
他自該一劍劈了那虛偽的皇帝,自該一槍滅了這庸敗的武朝,且管那些蒼生、百姓做什麼?
可若真如此,他們就只能成為兩匹互相舔舐傷口的孤狼,永遠奔波在連天的戰火下,永遠潛伏在陰冷的黑暗中,懷著對世間的怨與恨,帶著怒火過完一生。
她會因此而快樂嗎?
他知道絕望的世界是什麼樣,也知道心火熄滅的滋味,他本就是陷在黑暗中的,可無望的刀劍,不該刺傷他的愛人。
所幸,那些被她溫柔眷顧過的世人,如今也願意溫柔地回應她。
這是難得的一個好覺。
再睜眼時天光大亮,就連那多日來混沌的頭腦亦是難得清明。雲清瀾睜開眼,怔怔地看著屋頂的房梁——她昨夜,好像夢到娘親了。
娘親的懷抱,很溫暖。
李玄臻命雲清瀾今日帶兵啟程往汴州借糧,日上三竿,待雲清瀾收拾好行裝趕到營中時,將士們已早早列隊等候在側。
“雲將軍。”
遠遠看著雲清瀾在營門出冒出頭,一營副將張平良當即眸色一亮,放下手中兵冊快步迎了上來:“一四營的將士們已收拾妥當,隨時準備出發!”
年末北境之戰大敗,五六營的將士幾乎被全滅,再加上天生橋突圍戚猛戰死三營無首,龍虎軍內處處是殘營舊部,士氣低迷,雲杉見狀,索性牽頭將其重新整頓編排了一番。
原六營副將張平良,臨危受命投筆從戎,雖說在戰場上有所建功,但畢竟是半路出家經驗不足,尚且難當主將重任,是以雲杉令其帶著六營將士併入一營,二營合併後他仍做副將,一則是為讓六營仍能有軍將相護不至受一營欺負,二則也是想讓張平良跟著一營主將好生歷練,日後即便是另立新旗,也不至於做個無勇無謀的無能之師。
二營主將趙騫關,其主將雖在,但下面的將士卻傷亡近半,回想北境之戰,他們先是在衡蕪山破圍時犧牲近半重騎將士,後又在落雁崖損兵折將,當時趙騫關帶著殘部回朝時,那光桿司令的模樣也不比張平良好到哪去。是以雲杉命周倦帶著雲家的飛騎營併入二營,同時招募新兵,周倦則代原重騎副將鄭連橋之職,行操練之責。
至於沒了戚猛的三營,雖兵力最足,卻也最難管教。戚猛粗莽霸道,帶出來的兵也都隨了他的性子,一言不合掀桌比鬥都是常事,發起狠來,就連跟戚猛關系最好的趙騫關的面子,那都是不給的。雲杉知其軍將本性,不管他安排哪個軍將前來主事,只怕都是難合眾意。是以他思索一番,索性將在五營當副將的牛長生連人帶營地安了進去,甚至一進去,就讓他直接做了三營主將。
眾人面面相覷,可雲杉卻袍袖一擺揚長而去——關上門鬥吧,能被戚猛送到五營去當將軍,牛長生要真沒點本事,也枉費戚猛高看他那一眼。
果然,三營吵吵嚷嚷地鬧了一個月,其間雞飛狗跳,亂事橫生,最後,一群莽漢恭恭敬敬地簇著鼻青臉腫的牛長生找到雲杉,呈交了份三營兵冊。
於是,原本因北境大敗而垂頭喪氣的龍虎軍,就這麼被雲杉四兩撥千斤地安撫下來,其間組建舊營,招納新兵,大家忙著適應新環境,再加上三營時不時地出來鬧上一通,龍虎軍內雖說是手忙腳亂,但卻也依舊煥發出勃勃生機。
至此,龍虎軍六營徹底整改為四營,雖規模縮減,但氣勢猶存。柱國將軍識人斷性,不光在戰場屢建奇功,更是對軍中一切瞭如指掌。其一番排兵布陣,不光贏得朝中上下交口稱贊,就連呂蓮生見了,都是一句心服口服。
後來雲杉自刎,姚榮遠勢大,雖聖命難違,但軍中難免生出不服,是以李玄臻就又拔了趙騫關兼任龍虎軍軍將,職在姚榮遠之下,輔掌全軍。
如今李玄臻命雲清瀾帶半數龍虎軍往汴州借糧,但為防軍中生變,他又點名留下了趙騫關,最後僅命一四營同雲清瀾一道同往汴州——一四營原跟著雲杉出征達臘,與雲清瀾不甚熟悉,李玄臻如此安排,或也存了不想讓雲清瀾與二三營接觸的心思也未可知。
但雲清瀾對此卻無權置喙,她抬眼看了看整裝待發的一四營將士,視線緩緩從他們陌生的面龐上掃過,沉默片刻後翻身上馬,對眾人朗聲道:“出發。”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