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提,提之者懼,不可說,說之者傷。”可葛老太爺對此卻並不怎麼忌諱,“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雲家小子,此處沒有別人,老夫我死前也不會再踏出這府門,你放心說便是。”
雲清瀾又俯首一拜,恭謹應道:“黍米之變乃陛下心病,朝中上下無人敢提,今時過境遷,晚輩也只是在背後偶爾聽人說起,大抵是說,武朝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貪心不足,鼠輩偷天。”
這些話是一次朝會後她在幾個新晉入朝的官員口中聽到的。時逢那幾人剛從各地提拔上來,正湊在一處商量著要如何討好呂蓮生,聽說其剛入仕時曾在此人手下受了不少打壓,就一人一句地痛罵了季鴻儒幾句。
文人罵起人來,說的可比軍中最為粗野的兵士還要刻薄難聽,這幾人一門心思要奉承呂蓮生,對季鴻儒,那自是要極盡所能的斥罵貶低。雲清瀾斟酌一番,謹慎地選了其中最輕的幾句說與葛老太爺。
“貪心不足,鼠輩偷天?”葛老太爺咀嚼著這八個字,突然啞著嗓子嗤笑了一聲。
他看向雲清瀾:“季鴻儒此人,其貌如何?”
雲清瀾一愣:“未親眼所見,不知。”
“其性如何?”
“未與其同行,不知。”
“其功勳、績業如何?”
“未和其共事,不知。”
“其於國於家,忠心如何?”
想起架閣庫上的卷宗,又想起楊柳溝中的遺書,這其間一忠一奸,一正一反,倒也真叫人無從辨別,雲清瀾如實道:“不知。”
“不知不知,事事不知又如何敢信誓旦旦地罵人一句鼠輩?”葛老太爺惱怒道,“一個一個自詡滿腹經綸,難道就學了這些?”
此話雖非雲清瀾所說,可當她在架閣庫百官冊上看到季家謀逆的記述,卻也曾因此對季鴻儒及其諸事動搖,雲清瀾啞口無言,只得重重低下頭。
葛老太爺自也知這並不是雲清瀾的意思,片刻後他沉沉吐出一口濁氣:“老夫久不出陋室,竟不知世人竟已如此詆毀我兄。如今這雲家小子還能找老夫再問一句真相,不知季兄在天有靈,可能因此寬慰一二。”
雲清瀾沉默片刻:“晚輩不解,季家既沒有造反,那黍米之變因何而起,架閣庫卷宗和朝中諸人又為何將條條罪狀都直指季家?”
葛老太爺躺在暖椅上:“他們都寫了什麼罪狀?雲家小子說來給老夫聽聽。”
“說季家勾結稷元。”
葛老太爺眼皮不抬:“無稽之談。”
“說季家殘殺公主。”
葛老太爺嗓音幽幽:“子虛烏有。”
“說季傢俬刻季氏玉璽擬寫詔書,意圖篡位。”
“私刻玉璽?”葛老太爺笑了笑,“那季宅封了二十年,這二十年間那枚私刻玉璽可曾現世?”
“未曾。”雲清瀾低聲應道。
葛老太爺對此卻並不意外:“不存在的東西,又如何現於諸人眼前。”
雲清瀾一愣:“您是說···直指季家謀逆的季氏詔書根本就不存在?”
“季氏詔書確有,”葛老太爺的聲音沙啞緩慢,“可那枚朝中上下找了二十年的季氏玉璽,卻根本就不存在。”
“這···”
若無玉璽,又何來季氏璽印?
雲清瀾不解其意一時滯住,葛老太爺就半闔著眸子繼續道:“李和季,所差不過一粒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