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乾引心下一凜,也覺出自己多餘,低低同秦朝楚告會一聲,便抱著紙燈跑路了。
能讓唐乾引這等統領稷元全軍的將軍放下身段暗中保護鄭老伯一家,不用想也知道是秦朝楚的意思。
雲清瀾又抬眼看向面前眉目溫和的男人:“五皇子這是何意?”
秦朝楚微微一笑:“雲小姐不是答應過鄭將軍,會替他照顧家眷嗎。”
落雁崖邊,她確實如此對鄭連橋承諾過。
雲清瀾頓了頓,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片刻後轉而又道:“五皇子是不是早知撫恤之事還有內情?”
方才桌上秦朝楚那直指要害的一問,其模樣分明是早知用於撫恤的錢糧對不上。
“確實知道一些。”秦朝楚點了點頭,轉而又問雲清瀾,“不過若在下說了,雲小姐就全然會信嗎?”
當然不會。
雲清瀾抿抿唇,沒有應聲。
他是稷元皇子,在鄭老伯家話些家常倒也罷,可若是從他口中說出的武朝政事,入耳前雲清瀾必定會派人再三核查。
既如此,不問也罷。
雲清瀾提著紙燈走在夜後城南的街市上。
燈滅鼓歇,此刻一如彼時的歲末除夕,長街寂靜無人,只有兩道纖長人影踱步其中。
可那時雲清瀾遙望滿天繁星,尚還滿懷希望地想著凜冬散盡星河長明,如今卻是心事重重。
秦朝楚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五皇子要往哪邊?”雲清瀾腳步不停,低垂著眸子淡問一句。
卻聽秦朝楚不答反問道:“雲小姐又要去找劉大人?”
雲清瀾眼睫閃了閃,沒有應聲算是預設。
戶部掌管銀庫糧倉,她既要替鄭老伯和其他將士家眷聲討撫恤,如今也只能再找上劉志。
“那雲小姐此前兩次登門拜訪,劉大人可有給雲小姐一個滿意的結果?”秦朝楚又問。
自是沒有。
劉志此人磨盤兩圓,嘴上滿口答應著會給陣亡將士家眷發放撫恤,實則又跟呂蓮生蕭牆一道行貪墨瀆職之事,雲清瀾三番兩次找上他,不是被他一推再推,就是被他應付了事。
可不找他,她又能怎麼辦?
雲清瀾不說話。
“雲小姐既要查清撫恤,就要先弄清楚錢糧都去了何處。”秦朝楚頓了頓,又溫著嗓子開口,帶著幾分循循善誘的意味,“劉志肚大膽小,這等事上瞞下欺,中間又被人盯著,雲小姐無憑無據登門去問,他就算被打碎牙關,也不敢說出實情。”
是了,在花滿樓中她也分明聽到,庫中錢糧劉志蕭牆各拿一成,呂蓮生則獨吞六成——想來此事本也是呂蓮生的意思,劉志那份不過是根螞蚱繩上的投名狀,至於蕭牆為何也摻合其中,雲清瀾一時倒還想不通。
只是呂蓮生在朝中隻手遮天,有他在中間盯著,雲清瀾就算再追著劉志問十遍,他怕也不敢道出實情。
除非能拿到證據。
雲清瀾眸光閃爍,猶豫片刻後終於下定決心。
月色稀薄,朦朧夜下倏爾閃過兩道黑影。秦朝楚不知從何處摸出兩面黑紗,二人圍在面上,緊接著提氣躍上戶部牆頭。
薄雲覆月,籠住他們身形,他們就這麼站在一片陰影中,遙遙靜看著不遠處亮著燭光的戶部賬房。
對於死乞白賴地跟著雲清瀾來到戶部這件事,秦朝楚是這麼解釋的——既是在下將雲小姐引到此處,自然也要再將雲小姐毫發無損地帶出去。
雲清瀾對此不置可否,不過有她在旁邊看著,秦朝楚也做不了別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