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堯眼珠轉回來,悄悄看向面含愧色的雲清瀾,可是雲將軍好像真的會。
雲清瀾確實在兀自內疚著。
她在雲府呆了二十年,雲杉不看重她,除了娘親和兄長,府上就不會有人再在意她。她的衣食住行全都往兄長的方向靠攏,一年到頭能做自己的時候,約莫也就年關裡的那幾天。
她每年都在等著年關到來,所以這種感覺她本該更曉得,更珍視才對。
“鄭堯!你還真把雲將軍喊來了!”
阿堯跟雲清瀾在田埂小路上冒出頭,鄭老伯望見人影,就在昏暗的夜色下遙遙高喊一聲,又是惶恐,又是驚喜,搓著手地迎上來,將雲清瀾引到屋中坐下。
草屋中飯香四溢,雲清瀾踏進房門瞥見端坐在飯桌上的人影,就愣了愣。
“伍將軍說他今日不忙,老早就來了哩!”鄭老伯見狀笑道,“伍將軍還說雲將軍待會就來,結果阿堯這臭小子耐不住性,非要去找您!”
秦朝楚自桌上站起身,笑吟吟地看著她,可雲清瀾卻臉上一紅——這邊秦朝楚還幫她兜著,可那邊她卻是真忘了。
她抬眼偷偷看向秦朝楚,卻見他面上神情淡然自若,對上她的目光時還不忘禮問她一聲“雲將軍”。
好像真就是個她手下的將軍似的。
秦朝楚也換了身新衣服。
不是朝見時金絲滾繡的錦衣玉帶,這身新衣素錦雲紋,看著倒像是臨近趕制的,穿在身上俊逸體面。
雲清瀾眨眨眼,忽地心頭一軟。
她和秦朝楚,生在異地,卻長在一鄉,身不由己地活到今日,不被人重視,也從不被人聆聽,如此看,倒是一類人。
被人邀請,她因疏忽忘卻而滿含愧疚地匆匆趕來,他則謹記於心煥然一新地翹首以盼,左看右看,他們這身居高位,手掌大權的皇門將種,此刻竟都像極了兩個惶恐緊張的少年人。
伶仃少年久,雖有忘其身。
今朝逢人問,贈我一枝春。
鄭老伯笑呵呵地招呼著雲清瀾在桌上坐下,華霜就接連不斷地從夥房端出早早做好,溫在火邊的飯食。這次被阿堯早早知會過,華霜提前幾日就開始著手準備,桌上的菜可比除夕那夜豐盛十倍不止。
“夠了夠了,嫂嫂別忙活了,一起吃。”看著滿桌菜餚,和腳步不停又要鑽到夥房去的華霜,雲清瀾終於忍不住開口。
來得次數多了,華霜也終於不那麼拘謹,見雲清瀾面上真情實意不似客套,她也羞澀地笑著哎應一聲,擦擦手貼著阿堯身側坐下。
祭土地的時辰早就過了,雲清瀾草草給土地仙上了炷香,而後眾人圍坐一桌正欲動筷,卻又被鄭老伯叫住了。
鄭老伯視線在眾人臉上轉過一圈,突然道:“俺老漢咋覺得,少了個娃?”
鄭老伯竟還邀請了別人?
雲清瀾一愣,放下筷子。
卻見鄭老伯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門邊,推開吱呀木門,屋外的風就呼呼地灌了進來。
雲清瀾也跟著一道往門外張望,可目之所及都是空曠的尚未來得及播種的土地,哪有什麼人影?
“哎——!別藏哩!出來吃飯哩!”鄭老伯從門邊探出半個頭,朝著空曠的田埂路叫道。
不多時,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一個高壯的人影自田埂路盡頭現出身來。
那人步步走近,待一腳跨入屋門,雲清瀾的面色就倏爾沉了下來。
竟是稷元將軍,唐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