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倏忽而過,在雲清瀾眼底的寂寂春潭上吹起微波。
在雲清瀾面前,秦朝楚是丁點都不曾掩飾自己的心思的,他話語直白,眸中那兩道楚楚柔光更是攝人心魄。
鎖在雲清瀾身上,一刻也不曾挪開。
許是醉意湧上心頭,朦朧中雲清瀾竟覺似有螢火自花燈中升起,那螢螢火光暈染在秦朝楚刀刻般的下頜上,有如鐵刃繁花,目眩神迷。
“可五皇子,不是來和親的嗎?”
即便早知秦朝楚的心思,可與正陽公主聯姻在即,他又怎麼能對她說這種話?雲清瀾掙紮著想。
就連雲清瀾自己都不曾發覺,她說出這句話時語中不自覺的失落,以及眼底露出的一絲惶然和緊張。
卻被秦朝楚盡收眼底。
他的聲音隨之層層溫柔下來,自上而下落在雲清瀾發尾肩頭,帶著叫人痴迷的哄誘。
“在下從未說過,來此是為了和親。”
他從未想過和親。
他來京另有所圖。
兩個想法一前一後地從雲清瀾心底冒了出來。
月光皎皎,旖旎夢醒,雲清瀾略顯迷亂的心就和這寒涼的冬夜一道冷了下來。
她的眼底重現清明,須臾心動亦不過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秦朝楚看著雲清瀾重又寂靜冷然下的雙眸,突然搖著頭低低笑了一聲,似是無奈,又似是寵溺。
他的雲小姐,當真是敏銳又聰明。
“武朝巍峨三百年,其勵精圖治,自是千秋萬代盛世永昌,然若靡靡之音大響,則新國當立,破舊迎新。”
既如此,那他們還是敵人。
雲清瀾眼底露出防備,秦朝楚卻不願輕易結束這來之不易的旖旎冬夜。似是求饒一般,他又溫笑著對雲清瀾道:“可雲小姐,時至此刻,我仍是稷元派來的使臣。”
南北之戰皆敗,聖上對雲家已然心生不滿。稷元使臣前來議和,即便雲清瀾上奏朝廷秦朝楚存有異心,可無憑無據,難道就僅憑她一張嘴?
更何況她先是帶著龍虎軍敗在稷元手上,如今又阻撓兩國議和,在武帝眼中,那又是安了什麼心思?若再有呂蓮生從旁作梗,此事提醒不了武帝,反倒會坑害了雲家。
也難怪秦朝楚敢有恃無恐地同她說這些。
二人自城南街市一路拐到中元大街,可雲清瀾卻眼見地沉默下來,待走到雲府牌匾下時,雲清瀾已重又變得疏遠客氣:“青風告別太子殿下。”
她是李代桃僵的武朝將軍,他是十年得歸的稷元太子,關山難越,不論是聯姻議和,還是兩國交戰,他們之間都不會再有半點可能。
秦朝楚又如何不知雲清瀾此番話裡的意思,可他一雙眸子靜靜凝在雲清瀾發頂,臉上卻始終淡笑如初:“雲小姐,明日再會。”
雲清瀾怔了一瞬,瞳孔放大略微失神,隨即又極快地回過神來,拱手一禮,便轉身向著府內走去了。
離別時雲清瀾看著面色如常,只是那後半程矜冷了一路的背影卻無端又生出幾分慌亂。
秦朝楚一直看著雲清瀾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重重門院,厚重的府門嘭地一聲合上,他舒軟的眉色才漸冷下來。
花燈夜罷,濃霧又起,便是除夕也難逃凜冬嚴寒。
明月西沉,紅日未升,秦朝楚孤身走在蕭瑟昏暗的中元大街上,四肢百骸漸有冷意蔓延而上,唯有胸口尚還留著與心愛之人相會過後的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