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雲清瀾快步上前低低喚了一聲。
“嗯。”
雲杉還是那副穩如泰山的樣子,他的目光在雲清瀾身上掃過似是打量了一圈,隨後低低應了聲,便轉身上馬車去了。
馬車寬大,祖孫二人坐在其中相對無言。
天剛矇矇亮,中元大街上除了雲家的馬車外少有行人,但街邊的早鋪茶攤卻都已經早早開了張。
帷幔擺動間,就悄然鑽進幾縷煙火氣。
路過的攤主小販相互打聽菜價行情,高了低了時就哎呀呀地大叫一聲,雲清瀾聽到動靜,就新奇地透過馬車軒窗往外看。
農戶挑來新鮮瓜果,商販擺出零嘴糖糕,遠遠飄來肉包香味,早市的人們忙著張羅吃食生計,邊關的風雪吹不到他們身上,便全然是一副安居樂業的樣子。
她看著他們熱絡地打招呼,在冷風裡被凍得鼻頭通紅。可他們卻還是樂呵呵地朗聲大笑,哈出的熱氣就在半空中融成一團。
雲清瀾走馬觀花地看著這些人,頭一次上朝面聖的緊張心情突然就消散幾分。她眨眨眼,又若有所思地縮回車轎裡面去。
人食五穀,聚而成火,散則無形,不外如是。
車轅吱呀,馬車搖搖晃晃地駛向皇宮。
金鑾殿裡眾朝臣已經來了大半,雲杉德高望重位次最前,路過百官便不時地有人沖他拱手問安。
有眼尖的看見身後跟著的雲清瀾,就也笑著上前雲將軍長雲將軍短地噓寒問暖幾聲。
這時雲清瀾就會學著兄長的樣子草草應和兩下,言談間雖難免顯出局促,但有雲杉在一旁擋著,倒也沒出什麼意外。
大殿上文臣武官分立兩側,趙騫關早早就已經列隊其中,可他身旁的位置卻是空的。
雲清瀾在那空出來的位置上看了一眼,眸光忽然就黯淡下去。
是戚猛的位子。
戚猛戰死天生橋,是拼了性命才給龍虎軍換來生機。
雲杉一人站於排首,雲清瀾就跟在後面站在第二列。她在雲杉背後站定,餘光就看到站在左側首位的呂蓮生。
朝中人喧擾著跟雲家祖孫二人打招呼,呂蓮生就半閡著眸子假寐。他站在文臣首位如老僧入定,看著年紀不過五十上下,卻能和古稀之年的雲杉分庭抗禮。他們一左一右,共成了武昭皇帝李玄臻的左膀右臂。
在此之前雲清瀾也曾從雲青風和柳鶯飛的只言片語裡聽說過呂蓮生其人。
他雖學識淵博,卻始終懷才不遇,直到而立之年才嶄露頭角,卻也堪堪只得了一個翰林侍讀的官名。
可誰料三十年裡河東西,他一朝之間大放異彩,竟突然得了武帝賞識。
不光屢次主筆文史書冊,更寫得一手好青詞。那青詞贊神贊聖,直贊得自己平步青雲,甚至還能在二十年間隱隱壓過雲杉一頭。
雲清瀾常聽人笑說呂蓮生是墨盒裡游出來的宰輔高帽,但人不可貌相,呂蓮生如今能權傾朝野,靠的可不只是筆杆子下的那點功夫。
呂蓮生身後依次站了不少人,昨日見到劉志也在其中。此刻他正跟身邊幾位同僚相談甚歡,言語之間左右逢源,果真是一副八面玲瓏的樣子。
文臣大多都有條能力戰群儒的好舌頭。
此刻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言語間對天下諸事評頭論足,高談闊論,倒顯得武將這邊冷清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