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地?丘陵?”
雲清瀾不說話,戚猛又胡亂謅了幾個,最後實在憋不出來,只小聲哼哼:“總不會是懸崖。”
灰石線在狼皮圖上從西畫到東,中間既不見斷痕,那總歸是有路的。
雲清瀾頭疼地捏了捏額角:“叫畫圖的兵士過來。”
戚猛聞言神色一僵,他悄悄看了趙騫關一眼,才低聲道:“雲小將軍,他死了。”
雲清瀾揉著額角的指尖一頓。
如果說軍中哪個隊伍的損失最大,那首當其沖的,不是落雁崖飛渡的二營,也不是主將副將全都戰死的五營六營,更不是體格健碩的三營。
而是隨軍的斥候隊。
奔逃間斥候遊走在軍前軍後,是軍中最為忙碌的隊伍。他們既要在前方為大軍辨向開路,又要時刻提防後面稷元和季知方的動靜。
他們任務繁多複雜,整日忙的腳不沾地,就連死法也不盡相同。有的在前方探路時滾進深山峽谷、有的落單後被豺狼猛虎圍獵,有的則被稷元軍的人發現給射成了篩子。
到最後,原本百餘名的斥候隊只剩下兩人。
但行軍不可無目,山中更為如此。幾個將軍商議一番,從輕騎營中抽出一支小隊給斥候補了缺。
向西去的那名兵士腳程快,不到半日就舉著狼皮圖興沖沖地回來了。
可將士們開啟一看,卻都傻了眼。
這兵士大字不識,就連圖也畫的極為蹩腳。
左一道右一道看的人面面相覷不說,問起他來就連他自己都支支吾吾說不清。
罷了罷了,要不然說術業有專攻。
許是想著他們如今的行軍方向跟西面毫無關系,趙騫關擺擺手,也不多與之計較,倒是那兵士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許是覺得自己畫的草圖沒用,給軍中拖了後腿——也有人說他就是想給自己掙功名,鄭連橋和丁成西相繼殞命,二營現在就剩趙騫關一個將軍,遲早要拔新的兵士上來。
總之他從僅剩的兩名斥候那裡簡單學了些繪制之法,連夜又去了西面一趟。
可這次,卻再也沒回來。
雲清瀾席地而坐,指尖輕點巨石,發出微弱沉悶的響聲。
“有用。”
片刻後突然冒出沒頭沒腦的一句,聽得戚趙二人一愣,他們抬頭看,只見雲清瀾神情寧靜,那在山中被折騰的瘦削而稜角分明的臉在昏黃油燈的暈染下顯出幾分悲憫溫和。
她的眸光落在巨石燭火上,又似乎穿過火光看向更遠的地方。
比如天上的亡靈。
這兵士先前既然已經在西面路上走過一遭,按理說此番再去即便是夜間也不會迷路,既然沒回來,想必在西面,季知方早就安排好了人。
可是···
雲清瀾目光重又落在狼皮圖上那些灰黑斑塊上,良久,她終於下定決心似得緩緩開口:“傳令下去,明日一早整頓全軍,向西進發。”
“向西?”戚猛一愣,就憑這張橫豎都看不出個二五六的草圖,他們如何向西?
“雲小將軍,我們去西面幹什麼?”
雲清瀾抬起頭,目光好似能穿透帳布般遙遙看向群山之西,那裡人聲鼎沸,炊煙嫋嫋。
“回家。”
戚猛愣了愣:“可聖旨上不是說···”
武帝下令死戰,雲清瀾本想在退到衡蕪山脈後藉著地勢跟稷元迂迴拉扯,只待達臘那邊戰出結果,北境局勢自然也會迎來轉機——達臘人天生勇武嗜殺,又極為好戰,武朝被稷元和達臘兩面夾擊,一營和四營的精銳都跟著雲杉去了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