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文,盲杖,讀屏軟體,點顯器,定向行走訓練……他學著習慣在黑暗裡摸索這個曾經熟悉無比的世界。
當他能夠熟練掌握盲文後,老師建議他報考本校大專,學針灸推拿,或鋼琴調律。這是所有盲校學生都應該走的最穩妥的路。
可江鐸不喜歡這兩個專業,他的意願還是要參加高考,念綜合大學。
高考報名與合理便利的申請表交上去,教育部門卻沒有批準。
老師和同學都勸他認清現狀,盲人的從業選擇空間本就少得可憐,雖有政府扶持,鼓勵視障人士學習推拿技術,但在九十年代以前盲人大多還是以算命賣唱為生,好不容易盲人按摩逐漸得到社會認可,既然有了賴以為生的渠道,為什麼不能安安穩穩的吃這碗飯呢?
當然,鋼琴調律是另一條新的出路,只是還沒有推廣起來。大多數盲人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宿命是成為一名按摩師。
“雖然有盲人考大學的先例,但考了也白考,高校缺乏無障礙設施,也沒有相關師資和教材,誰敢收你?就算讓你順利畢業了,又有哪些單位敢用你?到頭來還是得做回針灸推拿,何必浪費時間呢?”
江鐸聽完並不反駁,他只是回去以後默默地聯絡了事務所,然後委託律師向法院起訴教育局,要求他們遵守《殘疾人保障法》第54條規定,給予他平等的考試權和受教育權。
聶萱就在這次真正服了他,眼睛都瞎了還能這麼折騰,可見這人內心有多強大。
教育局接到法院通知後立刻開會討論,又組織殘聯和衛生部門對他的個人情況做綜合評估,最終同意申請,高考當天為他單獨設立考場,並使用盲卷答題,考題與全國卷一致,只是時間會延長一些。
六月底高考放榜,江鐸查到分數,總分六百多,和他心中逾期的差不了多少。
雖然考得不錯,但如大家所說,願意接受盲人的學校屈指可數。
除了某師範特殊教育和某中醫藥大學外,似乎沒有更多選擇了。
轉來轉去,還是針灸推拿。
盲人真的不能讀普通專業嗎?
江鐸不認命,志願表上一意孤行地填報了綜合大學。
所以你們猜,他最後去了哪兒?
那年盛夏,江鐸最終被清安大學法學院錄取,校址在清安市澤陽區,與聶萱同校。
他改了名字,隨他外婆姓沈,沈明,算是一種希冀。
為了盡量不給同學添麻煩,他沒有選擇住校,九月開學前,聶東和沈老太來到澤陽,在學校附近給他租了一套公寓,開間戶型,帶廚衛和陽臺,採光很好。
聶萱羨慕得抓心撓肺,私下悄悄跟他說:“你也太逍遙了吧,自己一個人住……誒,以後我能帶同學來你這兒蹭地方嗎?”
江鐸聞言愣了下。
又聽她說:“順便讓你多結交幾個朋友啊。”
他想了想,略笑道:“可以,只要不擾民就行。”
“不擾民不擾民,都是好孩子,你放心。”
開學當日天朗氣清,一大早,聶萱從宿舍出來,步行十分鐘,繞到錦瑟花園去接江鐸。
“喂,我到樓下了,”她給他打電話:“你還要多久?”
江鐸說:“我已經下來了。”
“哦。”她左右看看,到鞦韆架前坐下,打著哈欠,懶洋洋地掛在那裡等。
沒過一會兒江鐸從樓道出來,乘著朝陽微光,清清爽爽,揹著雙肩包,手拿盲杖,不緊不慢往前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