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年歲幾何?”江錦眠又問。
江照裡微微蹙眉,虛報了幾歲:“二十有五。江大人可是覺得有何不妥?”
“不,無甚不妥。”江錦眠舔了舔唇,“風華正茂的年紀,多好。”
這會兒熊迎也察覺到不對了,他是知道江錦眠那點子見不得人的癖好的,此時看著他這般目不轉睛地盯著江照裡瞧,哪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緊皺起眉,頗為不齒他這幅德行,斥道:“江錦眠,你適可而止。”
江錦眠充耳不聞,竟伸手想要去摸江照裡的臉。江照裡猛地起身,退了幾步,提聲道:“江大人,貧道見你精神不濟,怕是乏了,不若早些回去罷。”
江錦眠的手頓在半空,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起身看著江照裡微笑,“道長說的是,本官就不叨擾了,我們改日再續。”
他這時才捨得分一個眼神給熊迎,“熊大人自便。”說罷便施施然走了。
他走後,熊迎沉著臉道:“你要離他遠點。”
小午正好拿著茶葉回來,江照裡在熊迎對面坐下,將他茶盞裡已將涼掉的茶倒掉,重新泡了一杯,“上好的君山銀針,大人嘗嘗?”
熊迎沒喝,“你不解釋解釋?”
“大人想聽我解釋什麼?”
“別裝蒜!”熊迎不耐煩道,“我方才沒在江錦眠面前戳穿你,可不是為了幫你。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假扮道士接近陛下,你有什麼目的?”
他不自覺帶了審訊犯人的語氣,江照裡也不在意,放下茶盞,茶盞與桌面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我只是想討個公道。”
熊迎聞言,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又何必執著。”
“大人說的很久,是指四年前,還是……”江照裡悠悠道,“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的醜事早已成為一樁禁忌,熊迎也不想提,就道:“自然是四年前,十二年前的事早已塵埃落定,有什麼公道可討?”
“塵埃落定並不意味著真相大白。再者,誰說塵埃落定了,陛下剛下的旨意,還欽點了你作為主事,大人忘了嗎?”
“果然是你搞的鬼!”熊迎薄怒道,他平生最恨搬弄是非的人,愈發不喜江照裡起來。
“怎麼能叫搞鬼?”江照裡微笑道,“大人一向秉公執法,善惡分明,我這麼做,大人覺得不妥?我自入宮來,幫陛下強身健體,傳道興農,解饑荒之災,勸陛下積德行善,哪件事做的不對?大人一上來就不分青紅皂白指責我,可不像你一貫的作風。”
熊迎一噎,總覺得她哪裡說得不對,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確實,到目前為止她都沒做過什麼壞事,可現在沒做不意味著將來不會,這樣一個別有所圖又頗受器重的人留在皇帝身邊,終究是個隱患。
江照裡似乎看出他的顧慮,接著道:“你放心,大閔是我公爹辛苦打下來的,我不會做不利於大閔的事。我說了,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為我夫婿一家討個公道。”
“討了公道又如何?”熊迎低聲道,“都過去了,而且人已經死了。”
江照裡知道他所說的人不止鎮國候,還包括褚允執。但他既然不知道褚允執還活著,她不介意讓他繼續誤會下去。
“身後名不重要嗎?”她冷淡道,“如果身後名不重要,要史官做什麼。難道天底下,只許勝者名垂青史,敗者就活該含冤而死遺臭萬年嗎?”
“你說過去了?陛下沒有放下,我沒有放下,江錦眠沒有放下,當年莫名被屠的十二城百姓遺孤也沒有放下,這就是你所說的過去了?白紙黑字,認罪畫押,蓋棺定論,以鮮血骨肉堵悠悠眾口,就是過去了?”
她連番逼問,熊迎啞口無言。
“就算當年慘劇事實如此,除鎮國候外,我夫婿一家無人被判處死刑,卻不明不白地死在流放路上。我夫婿死裡逃生,茍活於世,四年前被大人你碰上了,算是他命該如此,我們也認了。”江照裡盯著熊迎,“可大人,我們最後等來的是什麼?不是有理有據光明正大的抓捕,而是一群不知來路的索命鬼。”
“我的摯愛,我摯愛的至親,通通死於非命,我只是想討個公道,有何不可?!”
這話說完,花園中安靜了許久,熊迎臉色難看,最終冷硬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幫你。”
“我不用你幫,我只是希望大人這次像以往一樣秉公執法,剛正不阿,就像陛下對你的期許一樣,撥亂反正,還冤者清白,除奸佞小人。不要因為對我的偏見而在行事上有所偏頗。”
江照裡將熊迎茶盞中的涼茶倒了,滿上一杯溫茶,將自己的茶盞也滿上,舉起來敬他,“我從來信奉世間黑即是黑,白即是白,相信大人也是。”
熊迎看她許久,一言不發,最終在茶徹底涼掉之前單手端起,與她杯盞相碰,一飲而盡,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