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少有這般無理取鬧的時候,江照裡一時便有些不知所措,但又得顧著路,“一一,我……”
哪知小孩忽然放聲大哭。
“我不要嫂嫂花錢!大哥說了,嫂嫂原本不應該是我的嫂嫂的……二哥、二哥也說過,嫂嫂原本是可以回家的,不用、不用留在這裡過苦日子……”
江照裡手足無措,手忙腳亂,急急停了驢車,把小孩抱到腿上擦眼淚,卻不知該說什麼。
小孩愈哭俞烈,眼淚怎麼都止不住,甚至打起了哭嗝。
“我都知道……嫂嫂、嗝、嫂嫂原本不用被村裡的壞女人說閑話的,不用被今天那兩個醜女人欺負的……嗝……也、也不用賣掉那塊玉的……都是因為我……他們都說、都說我……嗝……我是野種,沒、沒爹孃要……我是累贅……二哥因為我,也很辛苦……嫂嫂的錢要、要留著,不能花……嗝……要把玉買回來……”
小孩一個勁兒地抽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裡的話顛三倒四地說。
江照裡聽了心情複雜,又心疼不已,同時開始反思自己。
她總覺得小孩懂事,所以下意識用平等的口吻去和小孩解釋、交流,卻忽略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再怎麼懂事,有些話也是聽不懂的,也是需要糖果去哄的。
她為自己的疏忽愧疚不已,同時又慶幸小孩藉著這個機會將心裡話和積壓的情緒宣洩了出來,否則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察覺到。
她任小孩趴在她懷裡哭,用手輕拍著他的背,算作撫慰。
良久,小孩哭累了,慢慢安靜下來。
江照裡低頭去看,卻見小孩已經睡著了,鼻尖眼角通紅。
她放輕動作將小孩平放到後面空著的位置上,找了幾件新衣服蓋在身上,免得著涼。
李郎中搭了把手。
“勞駕您看著他些。”
李郎中在褚一一哭鬧時一直很安靜,此刻便應了聲,忽而嘆了口氣,嘆道:“不容易啊。”
江照裡只道:“孩子小,有些話您別放在心上,銀錢還是照我方才說的算。”
江照裡當然不是什麼人傻錢多的冤大頭,但她此時只能用豐厚的報酬勾住李郎中,以便之後再叫他來複診。
“我不是說這個,”李郎中擺了擺手,“罷了,先看看你家那位郎君的傷勢如何。”
驢車重新向前駛去,此後一路安靜,不必再述。
褚允執坐在自家院子裡,抬頭看了看已漸昏黃的天色,四周安靜,廚房裡溫著飯菜,灶火下柴木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聲傳到了空蕩的院子裡。
片刻後,褚允執支起身,步履艱難地去廚房裡塞了點新柴火進去,原本減弱的灶火又旺起來。
他的左腿早就腫脹得不成樣子,每走一步便鑽心的疼,也只有在四下無人處,他才會將這種難耐表現出來。
褚允執心裡清楚,這條腿怕是廢定了,好在他的新柺杖輕便順手,往後可以一直用下去。
灶火旺盛,火舌舔舐著滿是鍋灰的鍋底,最旺的時候幾乎要從灶肚裡竄出來,褚允執僵直冰冷的傷腿,久違地産生了一些暖意。
此時,一陣驢叫聲和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他家的院子裡。
褚允執從廚房裡走出去,步伐又是一如既往的穩當。
他看見江照裡動作嫻熟地將滿載而歸的驢車停在院子角落,靈活跳下來,對他笑著招了招手,然後轉身將一個陌生的老頭攙扶了下來,又彎腰動作輕柔地從板車上抱起熟睡的褚一一。
她走近了,眉間疲色一閃而過,眼睛卻亮得出奇,猶如燃燒著的灶火,歡欣雀躍道:“二郎,我帶了郎中回來。”
好似在向他邀功。
褚允執還是看著她,衣袍下的左腿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從傷處升起陣陣棉麻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