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笑裡有他不懂的東西。
二叔的生意越來越大,母親晚飯後和他講:“你二叔……”
母親是個溫柔的女人,乖順且善良,一輩子都不知道和人吵架。
“二叔怎麼了?”
他滿月就過繼給了母親,一直都跟在母親身邊。二嬸雖然非常潑辣,但是二叔性情和父親不同,二叔性情暴烈,且兇悍,打女人非常狠,二嬸很怕他。
“他的生意,和土司府的人,他們……”
母親始終說不出口,二叔兇殘,欠了人命,而且很多生意都沾了血。
母親覺得這樣很不好,但是說不出口,他還不懂,他才十三歲,他什麼都不懂。
母親見他好奇,又改口說:“沒事,你好好讀書,早點考上大學,跟你父親去讀書,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
這話他愛聽。
“到時候母親和我一起去,母親一個人在這裡不開心。”
他其實是知道的,母親一直都不開心,燈下孤影,每日除了等他,沒其他事情做。可惜他知道的太少。
龔家的老宅裡,困住的何止母親一個人。
祖父每週末都會和他訓誡,要他記住龔家的規矩,要孝順、要上進……
祖母每每這個時候,就會說和幾句,但是絲毫不提讓他上進學習,將來讀大學……
他們彷彿篤定,他一輩子都會在這個鎮子裡,一輩子都不會離開。
他對這些的厭惡混雜在對家的喜歡中,始終都不能明白,龔家到底代表了什麼。
他喜歡喝阿瓊晾的花茶,阿瓊勤快,將花茶分裝好,囑咐他:“你少喝一點,喝多了胃不舒服。”
他也不在意,坐在芭蕉下,一邊讀父親寄回來的書,一邊和阿瓊講:“這書寫得非常好,等我看完那你也看看。”
阿瓊比他大三歲,已經十六歲了,穿著灰色的衣服繡著彩色的紋飾,青春靚麗。卻沒有回話。
“怎麼了?”
阿瓊有些擔心,和他說:“阿爸被安排,去緬北運貨,不準他去販茶了。”
“怎麼突然讓卓叔去緬北?”
阿瓊也不知道,他把書給她:“那你先看吧,等二叔回來我去問問他。”
阿瓊很感謝他。
盡管龔家的人總調侃,說阿瓊是他的貼身丫鬟,早晚是他房裡的人,他已經懂得了這些,對阿瓊越覺得抱歉。
所以他總私下給阿瓊錢,有什麼事情,總不讓她一個女孩子去外面。
他看著阿瓊的眼睛,“別怕,沒事的。你好好學,到時候去外面讀書。”
可惜二叔一直都沒回來,鎮上的集會都過了幾次了,龔家販茶的馬幫又一趟回來了,二叔都沒回來。
阿瓊的阿嬤病了,她和母親告假,離家了半個月,他每天都在學習,也在等待。等著身邊的人回來。
父親的信回來,他講得非常委婉,讓母親注意一些,提醒家裡不要再那麼高調,尤其不要奢侈。
母親聽話,把自己屋子裡貴重的東西都收起來了。
但是又捨不得他屋子太寡淡,就將象牙雕件擺在他房間裡,那件烏銅走銀的擺件也放在他房間裡。據說這是母親的嫁妝。
母親很多嫁妝,都是金銀,據說當年父親離家的時候祖父祖母不同意,母親就賣了嫁妝給父親帶著當盤纏了。
可惜他心中充滿的都是對父親和對外面世界的幻想,所以對這些蛛絲馬跡中的提醒,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