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棚?”
“我曾夢見一個十分神奇的世界,女子可乘鐵鳥上天,用這些元素造出照亮黑夜的燈。”沈嘉歲揉了揉腮,“燕大人問過這些,母親覺得,他當真信這些瘋話?”
裴淑貞望著女兒眼中跳動的火光,忽然想起新婚夜永定侯說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她攥緊帕子柔聲道:“燕大人既問,便是信了。”
更漏聲催得燭火搖曳。
沈嘉歲望著案頭《大戲樓開業章程》,忽然輕笑:“明日請母親聽《嫦娥奔月》的新戲,女兒要將登月計劃寫進唱詞裡。”
“好哇,聽起來就知道是新鮮玩意兒。”裴淑貞一聽,頓時來了興致。
沈嘉歲剛跨出垂花門,就聽見青石路上傳來重靴踏地的聲響。
沈文淵的麒麟補子官服沾著泥點,烏紗帽被他摜在地上滾了三圈:“老子這就辭官!什麼狗屁差事!”
裴淑貞提著裙襬追出來,蔥白手指細細拂去帽上浮塵:“侯爺仔細氣壞身子。”
轉頭見女兒立在廊下,忙使眼色:“歲歲去小廚房端碗冰飲來。”
琉璃盞裡的檸檬片浮沉碰撞,沈文淵仰脖灌下大半盞,喉結劇烈滾動:“鄧家那豎子竟敢截走五萬兩!”
冰碴子在他齒間咯吱作響,“說什麼‘姐姐的樓閣便是鄧家的錢袋子’,我呸!”
“欽天監的手也伸得太長了。”裴淑貞絞著帕子,“可熹妃正得聖寵,誰敢得罪?”
“正因如此才動不得。”沈嘉歲指尖劃過案上《西晉堪輿圖》,陵寢位置用硃砂圈得刺目,“爹明日約鄧瑋醉花樓吃酒,就說……”她蘸著茶水在案几寫畫,沈文淵的怒容漸漸轉為驚愕。
……
次日申時,醉花樓天字號雅間珠簾輕晃。
鄧瑋翹著腿打量滿桌珍饈:“永定侯這是唱哪出?”
沈文淵親自斟酒,臉上堆滿了笑:“昨日是老夫糊塗,太白樓哪比得上皇陵工程?”他壓低聲音,“那可是千萬兩的油水!”
酒盞“噹啷”磕在描金碟上。
鄧瑋的瞳孔倏地收縮——皇陵督造乃是由工部把持,他姑父正是工部侍郎。
指尖無意識摩挲腰間翡翠墜,想起昨日熹妃託人捎的話:皇上近來總唸叨地宮寒涼。
沈文淵覷著他神色,又推過一碟水晶餚肉:“鄧少爺可知,前朝楊督造光是石料差價就吞了八十萬兩?”
他說得含糊,卻見對方喉結重重一滾。
窗外忽然飄來絲竹聲,鄧瑋猛地驚醒:“侯爺說笑。”可袖中顫抖的手指出賣了他。
沈文淵心中冷笑,面上越發誠懇:“老夫願為鄧少爺牽線工部。”
“不必!”鄧瑋霍然起身,碰翻了蟹黃湯包。滾燙湯汁濺在沈文淵官袍上,他卻恍若未覺:“本少爺自有門路。這酒吃的寡味,侯爺不如叫幾個美人來助助興。”
“正有此意。”沈文淵笑呵呵地應了。
雕花窗欞透進幾縷殘陽,鄧瑋手中的琉璃盞映著沈文淵笑得僵硬的臉。
歌姬抱著琵琶咿咿呀呀唱著小調,忽被鄧瑋甩出的銀錠砸中裙角:“滾!”
“鄧少爺這是咋了?”沈文淵攥緊袖中拳頭。
“侯爺可知皇陵石料每塊要價幾何?”鄧瑋突然湊近,酒氣噴在他臉上,“若用糯米灰漿替換三成石灰,省下的銀子夠買下整條花街。”
沈文淵面上不動聲色,心下卻得意極了。
魚兒上鉤了!
這紈絝要動皇陵的腦筋,當真是要錢不要命。
他強笑道:“鄧少爺高見,只是……”
“只是什麼?”鄧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們這些酸儒就愛假清高!”
沈文淵望著鄧瑋逐漸癲狂的眉眼,忽然想起女兒說的“請君入甕”,嘴角微勾。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