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少卿拎著鐵鏈上前,飛起一腳將他踹翻,鎖鏈“嘩啦”纏上脖頸。
“京城商賈若都學嚴記這般下作,”曹少卿扯緊鎖鏈冷笑,“不如全去詔獄賣茶!”
他文士袍下肌肉虯結,驚得圍觀婦人以帕掩口。
誰曾想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大理寺少卿,竟是個深藏不露的肌肉猛男?
沈嘉歲挑眉打量這位傳聞中的儒雅少卿,忽聽身側傳來一聲輕咳。
燕回時兀自坐下,廣袖拂過茶案。
“沈小姐不請本官喝杯茶潤潤喉?”口氣中,似乎帶著些莫名的意味,令沈嘉歲品不出來。
沈嘉歲回過神來,執起銀壺,琥珀色茶湯注入燕回時面前的天青色釉盞:“這是今春的‘萬里木蘭’。”
“要先前的珍珠奶茶,本官獨好這口。”燕回時指尖摩挲杯沿,望著奶沫上浮沉的木薯圓子出神。
沈嘉歲窺見他眼底的陰鬱,心頭一顫,忙吩咐夥計端來珍珠奶茶。
她坐在燕回時對面,轉開話頭:“燕大人送的紀家兄弟甚是給力。”
“哦?”燕回時聞言一愣。
“紀再造駕車送我,回家晚了爹孃也不會擔心。”沈嘉歲捧著青瓷茶盞,指尖沿著盞沿輕輕摩挲,“紀恩同在侯府教人習武,我每日早起跟著練一個時辰。說來也怪,這月餘倒比從前有精神多了。”
燕回時端著茶碗蓋的手在半空頓住,“紀恩同教你習武?”
“正是。”沈嘉歲又拈起塊桂花糕咬了一角,碎屑落在緋紅襦裙上,“待這些鋪面理順了,還想讓他教我騎馬呢。”
只是最近太忙了!
說到此處她輕嘆口氣,晨光透過雕花窗欞落在她鬢間,幾縷碎髮隨著搖頭的動作在耳畔輕晃。
燕回時望著她腮邊沾著的糕餅屑,突然想起前時見紀恩同赤膊在演武場教侍衛們摔跤,古銅色胸膛上還淌著汗珠。
他喉結微動,未及細想便脫口道:“沈小姐若不嫌棄,燕某願代勞教你騎馬。”
話音方落,兩人皆是一怔。
簷下銅鈴被風吹得叮噹響,茶爐上的水汽嫋嫋升騰。
就在這時,一道焦急的聲音打破了此間尷尬。
“小姐!”綠袖捧著賬本在珠簾外探頭,“第三頁的銀錢數目對不上,您快瞧瞧。”
她今晨特意換了件簇新的杏色比甲,髮間銀簪還是前日沈嘉歲賞的,此刻額角已沁出細汗。
沈嘉歲接過賬本掃了兩眼,指尖點在墨字間:“這裡標錯了小數點,雖是毫釐之差,若在軍糧賬目上可是要掉腦袋的。”她將賬本遞回去時加重了語氣,“下不為例。”
“奴婢知錯!”綠袖捧著賬本的手微微發顫。
半月前她還只是給主子梳頭的丫鬟,如今管著三家鋪面的銀錢往來,連做夢都在打算盤。
正要退下時,忽見燕回時霍然起身,玄色官服袖擺帶翻了案上茶盞。
“且慢。”他聲音發緊,骨節分明的手掌按在賬本上。
紙頁嘩啦啦翻動間,那些奇形怪狀的阿拉伯數字與符號撞入眼簾——分明與母親臨終前攥著的羊皮捲上一般無二!
沈嘉歲見他盯著自己改良的記賬數字發怔,剛要開口詢問,卻見這位素來沉穩的大理寺卿已疾步衝出門去。
馬蹄聲由近及遠,驚起街邊一樹麻雀。
城郊竹籬小院內,燕傾城正蹲在菜畦間摘豆角。
忽聞熟悉的馬嘶聲,她慌忙起身,髮間木簪勾住藤蔓扯散了髮髻:“大哥?這才未時你就下值了?”
話剛說完,燕回時已大步流星穿過晾著粗布衣裳的竹竿。
他徑直奔向最西頭那間落了銅鎖的屋子,門軸轉動時簌簌落下陳年積灰。透過紛揚的塵埃,可見屋內僅有一張柏木床,床頭掛著褪色的桃木劍。
“鑰匙。”他轉身時眸中血絲密佈,官服下襬沾著方才疾馳時濺起的泥點。
燕傾城倒退半步抵在門框上,十六年來頭一次見兄長這般失態。
“母親臨終前說……”她聲音發顫,“說除非找到有緣人,否則不得輕易開啟母親的遺物。”
“我知道。”燕回時面色凝重地點頭,“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