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在城南有處空著的春熙苑。”裴淑貞撥著茶沫,腕上金鑲玉鐲子碰得盞沿叮噹響,“嫂嫂若不嫌棄,便帶孩子們暫住著。”她說“暫住”時,尾音咬得格外重。
晁氏指甲掐進掌心。
侯府這是要把他們當叫花子打發?當年丈夫為救永定侯連命都搭進去,如今倒連個宅子都捨不得給?
“多謝夫人。”她低頭福了福身,鬢邊素銀簪子晃得人心慌。
剛出垂花門,女兒薛錦藝就迎上來。
十五歲的姑娘穿半舊藕荷色襦裙,袖口磨得發白,眼睛卻亮得嚇人:“娘,咱們真要寄人籬下?”
“不然呢?”晁氏摸出帕子按眼角,“光你弟弟的藥錢就不是筆小數目。”
“侯夫人防咱們像防賊。”薛錦藝拽著母親往角門走,青石板縫裡鑽出幾根雜草,“昨兒我去廚房要碗參湯,管事的說庫房鑰匙在沈姑娘手裡。”
提到沈嘉歲,晁氏喉頭泛苦。
那商戶女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讓侯府上下都聽她的。
“娘且忍忍。”薛錦藝突然停步,望著巷口賣糖人的攤子,“女兒聽說京郊慈雲觀在招灑掃婆子。”
“你讓娘去做粗使?”晁氏猛地甩開女兒的手,髮間白花撲簌簌掉在塵土裡。
薛錦藝彎腰撿起紙花,輕輕吹去灰:“總比看人臉色強。”
......
轉眼入了秋,沈氏茶軒掛出新招牌——匾額上“貴賓帖“三個大字晃人眼。
門前排隊的馬車堵了半條街,程掌櫃嗓子都喊啞了:“諸位!充六十六兩紋銀便是貴賓,往後奶茶八折!”
“搶錢吶!”扛貨的腳伕啐了一口,“六十六兩銀子夠俺娶三房媳婦了!”
斜裡插進個戴瓜皮帽的賬房:“東城劉員外家充十張貴賓卡!”他身後小廝抬著紅漆木箱,開蓋時銀錠子白花花刺人眼。
二樓雅間,沈嘉歲拔著算盤珠子的手直抖。
窗外飄來糖炒栗子的香氣,混著此起彼伏的“充二十兩”“記在陳尚書賬上”,竟比年節廟會還熱鬧。
“大小姐!”程掌櫃撞開門,汗溼的賬本啪嗒掉在地上,“統共充了兩百位貴賓卡......統共一萬五千三百兩!”
沈嘉歲扶著窗欞深吸口氣。
前世在投行見過的數字比這大得多,可當白花花的銀子堆在眼前,掌心還是沁出冷汗。
“分四家錢莊存。”她扯下腰間荷包,倒出幾粒金瓜子,“再去打二百個玉牌,刻上沈氏徽記——充銀子的都發一塊。”
程掌櫃撿賬本的手一哆嗦。
到底是商賈家的小姐,這般手腕,侯府那群繡花枕頭怎麼比得過?
……
沈氏茶軒聲名鵲起,沈嘉歲打算乘著這波熱度,再挑個好位置開一家分店。
一大早,她便帶上了姚墨一起去選址。
青石板路上的車轍印還凝著晨露,沈嘉歲的繡鞋踩過水窪時,驚飛了簷下啄食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