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淵撓頭看向女兒:“歲歲你說?”
“請燕大人午後移步沈氏茶樓。”沈嘉歲指尖拂過戲本封皮,金粉簌簌落在燕回時袖口,“新排的好戲正缺個懂行的看客。”
燕回時望著她裙襬掠過的海棠紋,想起今晨案頭那摞待批的卷宗。
曹少卿的硃筆該蘸滿墨了,那些公務交給他也未嘗不可。
他這般想著,於是點了點頭:“好。”
日頭西斜時,慶喜班全體成員正在後臺描眉畫鬢。
班主捧著燙金戲本的手直顫:“姑娘真要添這段?”紙頁間夾著晁氏與外室的書信拓本,白紙黑字比唱詞還精彩。
沈嘉歲對鏡理了理珍珠瓔珞:“再加場更勁爆的戲碼。”銅鏡映出燕回時玄色衣角,她轉身時故意將胭脂盒碰落在地。
燕回時彎腰去拾,胭脂香混著少女髮間茉莉味,燻得他耳尖發燙。
“大人覺得這出戏如何?”沈嘉歲將拓本塞進他掌心,指尖劃過那道結痂,“總要讓看客們瞧明白,薄情人的銀子沾著誰的血。”
“我是外行人不懂戲,你自己拿主意便好。”燕回時發燙似的抽回了手,表情竟有些不自在。
……
蟬鳴撕扯著日頭,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蒸騰起熱浪。
忽有銅鑼“咣”地劈開暑氣:“未時三刻,沈氏茶軒開鑼獻戲,分文不取!”
幾個赤腳乞兒躥過人群,腰間布袋裡銅錢撞得叮噹響——永定侯府這回是真下了血本。
“慶喜班!那可是給康郡王唱過《遊園驚夢》的!”賣炊餅的老漢撂下擔子,油手在圍裙上抹了兩把。
旁邊綢緞莊的夥計嗤笑:“昨兒滿城罵永定侯府薄情寡義,今兒倒學會拿銀子堵百姓嘴了。”
茶軒飛簷下,沈嘉歲倚著朱漆欄杆,指尖將團扇轉出殘影。
三樓雅間冰鑑散著白霧,卻壓不住樓下鼎沸人聲——堂前八仙桌早撤了,連樓梯拐角都擠滿踮腳的布衣百姓。
“小姐,章家公子在門口嚷著要瞧侯府笑話呢。”丫鬟紫鶯捧著冰鎮酸梅湯進來,琉璃碗外凝著水珠。
沈嘉歲漫不經心撥弄扇墜:“由他去,大理寺的人到了麼?”
話音未落,街市忽然靜了三分。
燕回時一襲墨色官袍策馬而來,腰間銀魚袋在日頭下晃得刺眼。汗津津的人群自動裂開條縫,卻又在他下馬時迅速合攏。
“燕大人留步!”紫鶯提著裙襬奔下臺階,“小姐請您走西角門。”
燕回時抬頭望去,三樓菱花窗內探出半截藕荷色衣袖,沈嘉歲鬢邊金步搖劃破光影,朝他晃了三下。
西角門石階生著青苔,燕回時嗅到絲縷沉水香——與那日兇案現場的血腥氣截然不同。推門便見沈嘉歲歪在湘妃竹榻上,石榴裙襬逶迤及地,露出半截繡金線軟緞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