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謬讚。”她指尖撫過賬冊灑金封面,“三日後要上桂花釀奶茶,屆時還請幾位殿下光顧…”話音戛然而止。
臨街支摘窗外,薛錦藝月白裙裾正掃過沈氏茶軒的門檻石,髮間銀簪在日頭下晃出冷光。
沈嘉歲連忙叫來紫鶯,在她耳旁低聲吩咐了幾句。
紫鶯提著裙襬奔下樓梯時,撞翻了姚墨手中的銅壺。
滾水潑在青磚上騰起白霧,映出薛錦藝繡鞋尖沾的泥——從城西榆錢巷子到朱雀大街,要走三里滿是車轍印的土路。
“薛姑娘請。”紫鶯推開後門的瞬間,醃菜罈子的酸腐味撲面而來。
薛錦藝帕子掩住口鼻,目光掃過牆角堆著的奶茶木箱,每個箱角都烙著永定侯府的徽記。
三樓竹簾輕響。
薛錦藝望著案頭墨跡未乾的宣紙,指甲掐進掌心——那“珍珠“二字歪斜如幼童塗鴉。她想起昨夜在油燈下臨的《蘭亭序》,紙是粗黃紙,墨是碳灰兌的。
“這是新制的椰香糯米餈。”沈嘉歲推過描金碟子,鎏金護甲敲在青瓷盞沿,“姐姐嚐嚐可合口?”
薛錦藝端起茶盞時,袖口露出半截淤青——前日典當首飾被當鋪夥計推搡所致。
奶香混著焦糖味竄入鼻腔,她突然想起弟弟高燒時求藥的夜,侯府朱門內飄出的參湯香氣也是這般甜膩。
“真是精妙絕倫。”她嚥下奶茶,舌尖抵住上顎壓下反胃感。
沈嘉歲摩挲著賬冊燙金邊角。
前世薛錦藝就是在秋日宴上,用這雙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將通敵書信塞進父親書房。此刻那指甲正摳著青瓷盞上凸起的蓮花紋,彷彿要掐碎什麼。
沈嘉歲擱下茶盞,手指輕叩在青瓷盞沿:“薛姐姐方才在樓下徘徊,可是有什麼難處?”
薛錦藝絞著帕子的手頓了頓,“自打爹爹過世,家中生計越發艱難。我想著...想來妹妹的茶樓幫工,多少貼補些家用。”
“茶樓跑堂月錢不過八百文。”沈嘉歲撫過案上算盤,“怕是連姐姐腕上這翡翠鐲子的穗子都買不起。”她目光掃過對方新裁的蜀錦襦裙——上月侯府才給薛家送去二十兩撫卹銀呢。
薛錦藝猛地攥緊茶盞。八百文還不夠她買盒胭脂,侯府竟這般苛待下人!
她卻不知京中酒樓跑堂月錢不過四百文,沈嘉歲給的不止翻倍,還包三餐與四季衣裳。
“若姐姐手頭緊,我讓賬房支十兩銀子送去晁嬸處。”沈嘉歲示意紫鶯取錢匣,鑲寶銅鎖咔嗒一聲響。
“不必!”薛錦藝霍然起身,鬢間珠花亂顫,“我雖清貧,卻也不食嗟來之食!”
沈嘉歲望著她踉蹌離去的背影,指尖摩挲著賬本上的墨跡。
前世薛錦藝便是用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將侯府庫房鑰匙騙去,轉手賣給端王府的眼線。
樓下忽然傳來喧譁。
四皇子凌驍正跨出門檻,月白錦袍上的銀線蟠龍在夕照中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