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歲瞥見花廳裡紋絲未動的碗筷,喉頭微哽。
老侯爺輕咳一聲,鎏銀筷箸敲在青瓷碗沿:“食不言寢不語,都動筷。”
沈文淵將獅子頭夾進女兒碗裡,官袍袖口還沾著硃砂:“明日為父帶同僚去茶軒給你捧場…”話未說完就被女兒截住:“爹爹可饒了我罷,您那些同僚最愛碧螺春配蟹黃包,一碟就要半錢銀子。”
“哥哥不妨猜猜今日進項?”沈嘉歲托腮望著兄長。
沈鈞鈺擱下纏枝蓮紋碗,得意洋洋豎起五根手指:“少說五千兩!國子監下學時,茶軒二樓雅座都座無虛席!”
“啪!”裴淑貞的銀箸敲在兒子手背:“你當銀子是大風颳來的?上月買顧愷之贗畫就花了三百兩!”她轉頭給女兒盛湯,“若這混賬考不上進士,將來就讓他給你當賬房先生。”
沈鈞鈺拍案而起,腰間玉佩撞得叮噹響:“等著瞧!明年春闈我必高中!”話音未落人已竄出花廳,月白錦袍掃翻了一碟桂花糖藕。
書房燭火搖曳,沈鈞鈺對著《四書集註》直打哈欠。
習慣性去摸牆上的美人圖,卻觸到滿手冰涼——前些時候被妹子收繳的美人圖摹本,此刻正躺在祠堂供桌上吃灰。
晨光初透時,沈嘉歲已帶著四個二等丫鬟到了茶軒。
金匾額下懸著新制的竹風鈴,穿堂風過,驚起一串叮咚聲。
“春桃夏荷在前廳伺候女客,秋菊冬梅去後廚幫方嬸試新方子。”她將襦裙袖口用銀扣束緊,露出腕間翡翠鐲子,“仙草凍要熬到琥珀色,牛乳須用文火。”
後廚蒸騰的熱氣裡,方嬸正盯著砂鍋裡的逐風草。
墨綠草葉在滾水中翻騰,漸漸析出膠質。沈嘉歲拈起塊晾涼的仙草凍,琥珀色的膏體在指尖輕顫:“再加半錢蜂蜜。”
三樓雅間墨香未散,昨日臨的《蘭亭序》還鋪在紫檀案上。
沈嘉歲提筆蘸墨,忽聽樓下傳來環佩叮噹。透過雕花木欄望去,三個錦衣公子正跨過門檻,玄色雲紋靴踏碎一地陽光。
左側青年腰懸螭紋玉佩,右側那位握著把灑金摺扇。中間男子不過弱冠之年,月白錦袍上銀線繡的蟠龍在光影中若隱若現。他抬眼望來時,鳳眸掠過二樓珠簾,驚得沈嘉歲筆尖一顫,墨汁在宣紙上暈出個黑點。
——正是四皇子凌驍。
沈嘉歲攥緊狼毫筆。
前世小說裡描寫男主角凌驍的“劍眉入鬢,目似寒星”,此刻具象成三丈外那張臉。
凌驍執盞的手骨節分明,茶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眉間那道淺疤。那是去歲秋獵時,他為救駕被黑熊所傷留下的。
香爐騰起第三縷青煙時,凌驍指節叩在纏枝蓮紋茶盞上。
沈嘉歲迎著他的目光穿過大堂,裙裾掃過青磚上未乾的水漬——方才三皇子失手打翻的奶茶正泛著琥珀光。
“沈姑娘這珍珠倒是別緻。”二皇子捻起琉璃盞中的黑珍珠,日光透過菱花窗在他蟒紋常服上投下碎金。三皇子倚著湘妃竹簾笑:“比御膳房的酥山還妙些。”
沈嘉歲福身時,腕間翡翠鐲正巧卡在楠木桌沿。她瞥見四皇子腰間新換的羊脂玉佩——原書中這物件後來掛在薛錦藝的碧玉禁步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