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錦捧著纏枝紋茶壺過來添水,聽得這話,腕子一抖濺出幾滴。昨日大小姐問她可會點茶時,她還當是玩笑話。此刻望著茶臺上整齊擺開的擂缽、茶筅,恍惚又見孃親病中教她碾茶的模樣。
“後日開張,勞煩程叔將庫房存著的雨前龍井全取出來。”沈嘉歲將寫滿字的箋紙推過去,“按這單子備料,黑糖要雲南來的,牛乳須得現擠的。”她轉頭吩咐姚墨,“你跟著採買師傅跑趟西市,仔細學著辨認香料成色。”
日頭西斜時,茶樓裡叮叮噹噹響成片。
匠人拆了二樓隔斷改成敞廳,夥計們扛著新制的竹編燈罩往樑上掛。
程掌櫃握著清單站在天井裡,忽見簷角銅鈴隨風輕晃,叮鈴一聲,驚醒了沉寂半載的茶樓。
……
翌日。
日頭剛爬上簷角,沈嘉歲正蹲在後廚熬焦糖。銅鍋裡翻滾的褐漿咕嘟冒泡,甜膩香氣順著竹簾縫往外飄。
姚墨突然掀簾子衝進來:“大小姐!來貴客了!”
沈嘉歲拎著糖勺趕到前廳,瞧見個穿玄色錦袍的官爺立在堂中。程掌櫃捧著盞明前龍井點頭哈腰:“大人嚐嚐這茶…”
“不必。”大理寺曹少卿從袖中抽出卷軸,“燕大人讓送來的。”
沈嘉歲接過卷軸時,指尖蹭到未乾的墨跡。展開一看,龍飛鳳舞兩行字——”奶與茶的美麗邂逅,沈氏黑珍珠奶茶”,落款處“燕回時”三個字力透紙背。
“替我謝過燕大人。”她捲起字幅輕笑,“曹大人不嚐嚐新品?”
曹少卿扶了扶官帽:“燕大人在西郊追捕採花賊,下官得去接應。”轉身時瞥見灶臺上黑乎乎的珍珠粉圓,嘴角抽了抽。
程掌櫃抻著脖子讀楹聯,山羊鬍直顫:“這...這成何體統!燕大人可是三元及第的大才子!”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沈嘉歲將字幅扔給姚墨,“找最好的裱糊匠,晌午前掛上門頭。”
次日辰時,朱雀大街最闊氣的門臉上飄起丈許長的灑金綢。
過往行人仰著脖子念:“奶與茶的美麗邂逅?黑珍珠莫不是夜明珠?”
穿綾羅的富家子搖扇進門:“給爺來杯黑珍珠!”
姚墨顛顛兒迎上去:“承惠一兩銀。”
“搶錢吶?”綢衫公子蹦起來,“勾欄聽曲才二錢銀子!”
“客官有所不知。”沈嘉歲倚著樓梯扶手往下瞧,“這奶茶用的滇南普洱配西域乳酪,珍珠是嶺南木薯粉揉了兩個時辰…”
話沒說完,那公子甩袖就走:“當我冤大頭呢!”
程掌櫃急得直搓手:“東街茶鋪新茶才五十文,我們是不是賣的太貴了!”
“五十文的客人進門前廳就嫌擠。”沈嘉歲捻起顆珍珠粉圓對著日光瞧,“我要賺的是後巷停著青綢馬車的貴客。”
日頭西斜時,茶樓門檻都快被踏平了。
穿粗布衣裳的婆子們探頭探腦進來,一聽價錢又罵咧咧出去。姚墨笑得臉發僵,轉頭瞧見沈嘉歲還在三樓練字。
“大小姐!”程掌櫃衝上樓,急得直跺腳:“降降價吧!不然一碗都賣不出去!”
“我都不著急,你急啥?”沈嘉歲筆尖一頓,宣紙上“珍珠奶茶”的“奶”字洇開墨團。
程掌櫃無奈地下樓,來到大堂望著空蕩蕩的櫃檯直嘆氣。
整整一個時辰了,新掛的“黑珍珠奶茶”招牌在風裡晃盪,愣是沒再招來半個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