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位壯士卻因此壯烈犧牲。臨終前,他將自己的妻兒都託付給了永定侯府。
永定侯府對孤兒寡母關懷備至。
不僅購置庭院,還置辦商鋪,並隔三岔五地贈送錢財。
前世便是今日,孀婦晁氏藉著幼子高熱,將父親誆進內室。待母親聞訊趕去時,正撞見晁氏披著鴛鴦肚兜從父親榻上滾下來。
晁氏被父親納入府後,鬧得雞犬不寧,母親被晁氏母子氣得咯血,寒冬臘月裡連炭火都被剋扣。
最可恨那薛家小子,竟在母親藥罐裡摻巴豆!長此以往,折磨得母親鬱鬱而終!
“父親去榆錢巷作甚?”沈嘉歲咬著後槽牙問。
小廝畢恭畢敬回答:“聽說是晁寡婦的兒子病了。”
沈嘉歲冷哼一聲,“薛家弟弟病了,怎不遞帖子請母親延醫問藥?倒像是專程候著父親下朝似的。”
裴淑貞捏著佛珠的手頓了頓。
經女兒一提才驚覺,那晁氏每逢米糧短缺、屋瓦漏雨,總能在侯爺途經巷口時“偶遇”。上月送去的五十兩雪花銀,竟連個藥罐子都買不起?
“備車。”沈嘉歲霍然起身,腕間翡翠鐲撞得叮噹響,“薛家對侯府有恩,咱們理當探病。”
“歲歲,你風寒未愈,不宜出門走動。”
“沒事!”沈嘉歲已掀開湘妃竹簾,熱浪裹著蟬鳴撞進簾櫳。
外頭日頭毒得能煎蛋,簷角銅鈴都曬蔫了聲響。
她扶著門框倒抽涼氣,這才驚覺屋內四角堆著半人高的冰磚,涼意沁得人起雞皮疙瘩。
“日頭毒,乘轎去穩妥些。”裴淑貞執起團扇替女兒遮陽。
四名粗使婆子抬著青綢軟轎穩穩落地,轎簾掀起時,涼意裹著沉水香撲面而來——轎廂四角懸著冰鑑,盛夏時節仍蓄著晶瑩霜花。
沈嘉歲撫著轎簾上栩栩如生的孔雀銜芝繡樣,忽覺喉頭髮澀。這般奢靡用度,倒像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
榆錢巷深處蟬鳴聒噪,黛瓦白牆的小院門前,侯府小廝正倚著石獅子打盹。
一抬眼瞥見主母車駕,慌得險些跌了幞頭:“侯爺在裡頭與晁娘子敘話,容小的通傳。”
“自家人何需見外。”沈嘉歲蓮步輕移,蔥綠繡鞋已踏上青石階。木門“吱呀”推開時,她聽見東廂傳來瓷器相碰的脆響。
裴淑貞提著縷金裙裾跨過門檻,望著空落落的庭院輕嘆:“晁娘子獨居終究不便,明日讓莊子上撥兩個丫鬟來伺候。”
“母親!”沈嘉歲險些咬到舌尖。
前世這晁氏藉著送丫鬟的名頭,往侯府安插了多少眼線?她攥緊母親衣袖,“您瞧這青磚縫裡生的雜草,可見主人不喜外人叨擾。”
繞過纏枝葡萄紋影壁,西廂雕花窗欞半開。晁氏鶯啼似的嗓音飄出來:“侯爺嚐嚐這冰鎮楊梅,妾身親手醃的...”
沈嘉歲頓住腳步。但見屋內沈文淵端坐八仙椅,靛藍常服襯得人如修竹。
他對面婦人云鬢半偏,杏紅紗衣下隱約透出藕荷色抹胸,正是新寡的晁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