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保幸災樂禍,司青青也抿了嘴笑,心頭的鬱氣明顯消解下去不少。
司雨儂坐在炕頭上,晃蕩著小腿,“我回家的時候,看到叔婆一直在幹活呢。”
“我看看她幹的好不好。”司青青跳下炕,作業都沒收的跑了出去。
長保笑著搖頭,這丫頭,明明是去幫她媽幹活,卻不好意思說,這別扭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誰。
“反正這下鬧開了也好,兩邊徹底斷了來往。我媽也能安安心心當媽,沒人挑嗦,她也就安份了。”
為啥就安份了呢,也是因為她蠢啊。蠢得讓人放心,想幹壞事也不知道從哪兒起頭不是。
長保的話逗得司雨儂咯咯的笑,外頭司豐年推門進來,卻是一臉陰雲。
他一早跑了一趟鎮政府,農民受了委屈當然要告狀,不告狀怎麼能讓那些混混快點伏法呢。早上還好好的,大家夥都是義憤填膺,外頭人跑到他們這裡動手,當然是一致對外。
結果到了下午,就有村民跑來跟他說,吳家村的白小川被放出來了。他又急匆匆趕到鎮裡的派出所,才知道那些混混們也都被放了。
這是什麼路子,司豐年有點想不明白,再去鎮政府,早上還好好說話的幹部,竟然顧左右而言他。當了好幾年村長的司豐年再傻也明白過來,這是人家上頭有人啊。
“爸,咋了?”長保聽到聲音出來,看自己老爸拿著勺子在廚房門口的大水缸裡舀水喝,就知道事情不妙。
“叔公。”
“乖。”司豐年看到司雨儂,才勉強露出個笑臉。可是任誰也知道,這笑容很勉強。
“白小川被放回來了,那些混混也放了,他們上頭有人。”司大娘和司愛華從地裡回來,司豐年這才吐口,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司大娘嘆了口氣,“那就沒辦法了,要個好點的價錢吧。”
不是她不想爭,只是形勢比人強。爭得過不去爭,是懦弱,可明知爭不過,也去爭,是逞強。
司豐年重重嘆了口氣,真是憋屈,太憋屈了。可是再憋屈又有什麼辦法,這些年比他們憋屈的人多了,不也只能憋著嗎。
司雨儂心裡暗道一聲,糟糕,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之前她就知道最終想要龍灣樹的是一個傢俱廠的老闆,而這個傢俱廠是港島人投資的。八九十年代拉外商投資,辦合資工廠是最大的一股勢頭,政府官員為了業績,都跟瘋了一樣。
當然,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國家窮,這麼多的人要就業,要填飽肚子,可不是說著玩的事。
在大勢之下,這些人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用後來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慣你丫的。但這個時候何止是慣,直接就是捧人家為上賓。想要你幾顆樹,還不跟玩一樣。
司大娘原本抱著希望,鬧開之後對方能夠知難而退。也不是所有人,都非得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但明顯,她高看了人家的操守。為了幾顆樹,還真的活動到上頭去了。
“你們說,有這關系,為啥不早點動用。”司豐年又喝下一碗涼水,澆澆心頭的火氣。
“欠那些人的人情,是要還的,人家又不傻,當然是想著先用錢解決。解決不了,再動用關系。”司大娘倒是對這些門清,可是門清有啥用,越是門清越知道,他們鬥不過。
家裡人都不吭聲了,司雨儂卻不得不趕緊跟系統溝通,“這下怎麼辦?”
系統沒有吱聲,司雨儂又連續問了好幾句,系統才現身,帶著哀怨的語氣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找一個人類代理人的原因,人類的無恥和貪婪,是最沒有道理可講的,也只有人類才能對付人類。”
這回,換司雨儂不吭聲了。作為人類的一分子,她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八十年代的中國,就象一輛老舊的火車剛換上新的發動器,用四百碼跑在在破舊的軌道上。什麼都不規範,什麼都在叮當作響,什麼都要更新換代,包括法律也包括這個社會執行著的約定俗成的規則。但在沒有換代之前,只能繼續忍受。
她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她目前只有八歲,想要實施卻是真的不容易。可是如果事情真的沒有辦法挽回,她也只能勉力試試。
“村長,你們家有人找。”村裡人大咧咧推開院門進來,告訴他們這個訊息。
“來的這麼快?”司豐年只當是為了龍灣樹來的人,趕緊站起來走了出去。
村民已經領著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院子裡頭,司豐年一時摸不著頭腦,鎮裡的幹部大部分都是熟面孔,也沒有長這樣的啊。小的那個就更離譜了,誰家出來辦事還帶著個半大的孩子啊。
“請問這是司雨儂家嗎?”小孩子反倒先開口說了話。
司愛華和其他人跟在後頭,司愛華盯了半天才遲疑道:“你不是縣裡大院住著的孩子嗎?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咱們家已經不做蛋糕了。”
司雨儂是最後出來的,扒開大家的胳膊,露出一張小臉,眨巴眨巴大眼睛,“夏慕桑,你找我?”
聽說是自家孩子的同學,大人們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下來,司愛華留下來待客,其他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夏慕桑被迎進堂屋,村民見確實是他們家認得的人,也打了聲招呼離開。
而跟著夏慕桑身後的,是個約摸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灰撲撲的藍色中山裝,蹬著一雙看不出顏色的白色回力鞋。這鞋在這個時候可不便宜,一雙鞋差不多要普通人大半個月的工資,穿的人也是小心伺候著,每天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給鞋擦灰撲粉,不然咋出去炫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