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郎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暗暗磨著後槽牙,心裡罵道,這豎子,仗著自己攀上了長公主府,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小人得志。
那篇祝文字是他的任務,昨日他和幾個黨羽故意欺負荀子長初來乍到,把要撰寫的文稿,要審閱的各州奏章,一股腦地推給荀延,自己呼朋引類地去妓館喝花酒。
這麼做一舉兩得,也是為了賣長官一個好,誰知馬屁拍在馬腿上,林二郎非但不領情,還含沙射影地敲打了他一番,倒討了好大一個沒趣,他越想越不忿,把林珩一起記恨上了,心說你有本事別落我手裡!
林珩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下了值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埋頭書案,收拾收拾文卷,打道回府。
回到自己的小院裡,林二郎換下衣裳,端坐在案前看了會兒書,卻發現半天一行字都沒有看進去,無奈地捏捏眉心,叫來白羽,小聲問道:“阿箏那邊可有訊息?”
白羽搖搖頭:“上月到了江州託寄了一封書函報平安,此後便沒有音信了,想是在江州各地尋訪秦嫗下落。”
秦嫗是他生母的侍婢,在世的人中間唯一知道他母親去世真相而又可能告訴他的人。
聽說沒有訊息,林二郎不覺得意外,千裡尋人,不啻於大海撈針,他其實不抱什麼希望。
也許那些陳年舊事應該就此深埋在塵土裡,縱有什麼也不該翻出來重見天日,如此他們便可以假裝看不見隔閡,繼續父慈子孝地過下去。
只是他心有不甘,查了這麼多年,這事已然成了他的執念。
“等阿箏從江州回來再做計較罷。”
他微微嘆了口氣,又問:“今日有什麼訊息麼?”
白羽一臉懵懂:“郎君說的是哪種訊息?”
林二郎斜了他一眼,這書僮機靈起來十分機靈,傻起來也非同凡響。
他只好提示一下:“永和裡。”
“哦!”白羽恍然大悟,永和裡是長公主府所在的裡坊。
郎君什麼時候關心起永和裡的訊息了?白羽感到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答道:“聽聞長公主殿下感染風寒抱恙。”
林珩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他本來就坐得端正,這樣一來越發緊繃僵直:“嚴重麼?”
“奴婢也是道聽途說,聽說勞動了太醫院院正,大約是病得不輕罷。”
“哦。”林珩垂下眼皮。
白羽還在恭候下文,等了半天沒等到,林二郎兀自埋頭看起書來,他只好小心問道:“郎君,您有什麼示下麼?”
林珩猶豫了片刻,搖搖頭:“你退下罷。”
又指了指換下的衣裳:“這身衣裳拿去洗了收起來吧,我不穿了。”
白羽納悶,這不久前新裁的衣裳,昨日才拿回來的,刺繡的花樣子還是郎君自己畫的呢,怎麼就不穿了?不過他覷著主人臉色,直覺不能多問,便應了一聲,抱著衣裳出去了。
林珩蹙了蹙眉,如果不是荀子長今日的一番話,他或許會登門探望一下,至少也遣個人送些藥材,問候一下長公主的健康。
可正因為有了那番話,林珩懷疑自己只是爭強好勝罷了,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何必跳梁小醜似地獻殷勤,徒增笑柄。
“病得不輕”的長公主,剛吃完清湯寡水的晚飯,嘴裡快淡出鳥兒來了。
太醫一聲令下要忌口,下人們不敢大意,兩頓飯一絲葷腥也不見。
董曉悅下午睡了一覺,燒已經退了。睡覺時出了汗,身上黏得難受,她爬起來強烈要求沐浴,被侍女們七手八腳塞回被子裡,連窗戶也關得嚴嚴實實,讓她提前享受vip月子待遇。
荀延來時,見到的便是她披頭散發,裹成個大蠶蛹歪在床上打盹的衰樣。
長公主府的下人們都預設了荀公子是主人的入幕之賓,也沒人攔一下。
董曉悅是閑著無聊才睡過去的,不一會兒便醒了,睜開眼睛發現榻邊坐著個人,和方才夢裡的面影重合,令她有點找不著北。
“殿下好些了麼?”荀延伸出手,輕輕貼了貼她的額頭,“倒是不燙了。”
董曉悅唔了一聲,回過神來紅了臉,縮回被子裡,偷偷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把腦袋探出來,伸出一隻手扒拉了兩下頭發,算是女為悅己者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