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怒意磅礴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終究只能化作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老夫會替你安頓好你的家人,你這幾日就回家好好侍奉老母吧。”
吳議的死訊,就像一顆炸入油鍋的水,在本來就已波瀾四起的局面上又掀起一陣新的風浪。
“父親,這都是兒子的過失,沒想到那吳太醫竟然畏罪自殺了……”
張漪跪在張文瓘的病榻前頭,滿臉追悔之色。
“畏罪自殺?”張文瓘聲音如一根蛀空的木頭般嘶啞而低沉,輕得好似一粒灰塵都無法吹動似的,透露出一種病人所獨有的虛弱氣息。
張漪低聲道:“狄公都這樣拍案了,想來也只能將此事草草了之。”
李璟探監之時,吳議還全須全發好好的,就算想要問罪,也實在有些牽強,唯一的說詞,便只能是吳議不堪重負,畏罪自殺了。
張文瓘眼珠一滑,目光落在兒子垂頭喪氣的臉上,語氣中不由帶了三分力度:“此事決計不能草草了之。”
“父親的意思是……”
“扶我起來,我要親自去面見太子殿下。”
張漪不由一驚:“父親重病在身,何必親自勞動?”
“我雖病重,還未老死。”張文瓘眼神一肅,劃過一絲決然,“天後既然敢殺人滅口,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這件案子不能就這麼算了。”
見他如此堅持,張漪也不敢忤逆了自己父親的意思,只好備好了馬車,親自攙扶著張文瓘登車趕往東宮。
馬車將將趕到東宮,便瞧見一個白發鶴顏的老者從殿中慢慢悠悠地走出來,他眉目深鎖,眼神凝重,腳步沉沉,彷彿心懷千斤重負。
張漪扶著自己的父親,向這位東宮重臣點頭行禮:“劉公,您也來了。”
劉仁軌一瞧見張文瓘親自趕來,心中知道這位同仁的來意,卻只是嘆息著搖了搖頭。
“太子殿下說了,現下誰都不見。”
“殿下怎可如此糊塗!”張文瓘不由掌心一顫,本來還有的三分把握頓時削為一分,寄託在眼前這個並肩作戰多年的舊友身上。
劉仁軌知他心急,也就不賣關子:“太子殿下說了,吳議對他有救命之恩,如今既然人已經去了,就不必再多加追究。”
“大事當前,怎可在乎個人私情,殿下素來不是這樣糊塗的人,怎麼今天……”
劉仁軌冷笑一聲:“誰讓別人的枕畔耳語,比我們這班老骨頭的話中聽呢。”
說罷,不由嘆息一聲:“張公你為殿下籌謀至此,竟比不得一個小小的養戶奴之言,難道李氏宗族,真的要敗於武氏之手?”
張文瓘聞言,心中早已明鏡般通明透亮,知道這一趟已經來得太遲了。
他的一腔熱血,苦心經營,終究是棋差一著,敗給了天後。
兩人不由相視而對,苦笑一聲,仰頭一望,但見烏雲蔽日,天光黯淡,沉沉的雲影深深地籠罩在東宮之上,彷彿再也不能見到撥雲見日的一日。
張文瓘父子在東宮之前踟躕片刻,便驅車打道回府了。
李賢自窗畔遙遙望著離去的馬車,心中百味陳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