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全部。”
吳議驚訝地抬起頭:“全部?”
底下傳來極響亮的號聲——“一,二!一,二!”
這股沖天豪情並不陌生,渝州臨江一帶颯颯風聲中常年此起彼伏,響聲撼動兩岸巍峨嶙峋的巖崖。
是船伕的號子聲。
蕭毅目光中有掩藏不住的灼熱:“沒錯,我這護衛營三千精兵,全部是我渝州好兒郎!我自祖輩,生於渝州,長於長江,便是皇帝老兒,也只能斬草,不能除根,動不了我蕭家根基分毫!”
這話說得很狂。
但吳議知道這並非虛言。
太宗李世民做事何其狠絕,玄武門之變,父兄尚可兵戈相向,怎麼可能輕縱這樣一隻威脅帝國的猛虎在深林酣睡。
唯一的解釋就是蕭家殘餘勢力實在太頑強,只不過在內禍不安、外患未攘的貞觀年代,他還暫時騰不出手來收拾這千裡之外的星星之火。
而等到他的兒子,以仁弱出名的唐高宗李治繼位後,這股潛伏數年、待時而動的地下勢力就要掩藏不住自己素食多年的獠牙,準備給這個看似風平浪靜的國家一口沉痛的打擊。
吳議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樣一個渺小如芥子的角色,竟然也能站在歷史長途的岔路口,見證這樣一個蘊蓄著風險和未知的轉彎。
而這凝結了幾代人仇恨和野心的罪惡種子,即將在眼前這朵霸王之花上結出飽含毒液的果實。
蕭毅似乎並未注意到眼前少年晦暗的神色,在旁敲側擊吳議的同時,也勾起了自己從小到大的百般回憶,數十年血淚的哺育湧上心頭,化作一聲耐人尋味的嘆息。
“只可惜,我到底是個女兒身。”
吳議很清楚,再過數年,這世上的另一個天之驕女就要一步一步、昂首挺胸,以睥睨蒼生的姿態,踩著一塊塊男人做的墊腳石,登上這個時代最至高無上的寶座。
只不過,倘若歷史在這個時空依舊不偏不倚地走行下去,作為蕭氏最後的餘孽,蕭毅是不可能看到那一天了。
而被劇透一臉的吳議,在此時此刻,也只能恰到好處地保持緘默。
沉默很快被一群嘈雜計程車兵所打破。
蕭毅大喝一聲,招來一個士兵盤問:“什麼事嗆這麼大聲?”
小兵戰戰兢兢的目光從吳議身上一掃而過,垂下頭不說話。
蕭毅氣得登時一腳踢上他的屁股:“老子的話都聽不見了?”
那小兵屁股上捱了一腳,眼睛都痛出了淚花,哆哆嗦嗦地回話:“回大當家,是二當家的,此刻正在奉節縣的大牢裡頭,聽說,聽說已經快不行了。”
“放你孃的屁!”蕭毅一腳又踹上他另一瓣屁股,手已按在了斧頭上,“再敢胡言亂語,擾亂軍心,老子先砍了你的腦殼!”
小兵眼見那柄斧子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招呼,慌得顧不得捂屁股,撲通往前一跪:“大當家饒命!這都是咱們幾個探子兄弟親眼在奉節大獄所見,二當家的被用了重刑,只恨無法當場救他,所以,所以……”
“行了,別所以了,你把這話照實給老太太的說一遍,一個字也不許隱瞞。”蕭毅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手還沒揮落,小兵已經跟回窩的兔子似的,兩三步就躥得沒影兒了。
“小兔崽子。”蕭毅磨著牙笑罵了句。
吳議小心翼翼地瞧了眼變臉比變天快的女首領,那雙明秀的眼眸裡波光一閃,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笑意了。
似乎是注意到吳議頗為探尋的目光,蕭毅扳回臉色,撫平笑意,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放出一句話:“敢說出去,我就拿你餵狗。”